艾滋的嘲讽、怪兽的咆哮、奥特曼战斗的轰鸣……一切声音都渐渐远去,最终被无尽的风雪所吞没。
正木博士的世界缩小到只剩下眼前这白茫茫的一片,以及那座仿佛连接着天穹令人绝望的雪花珠峰。
他知道这近乎不可能。
仅凭人类之躯,攀登这样一座由混乱时空碎片构成不断变化的山峰,还要在其中找到一片特定的雪花,无异于大海捞针。
但他没有停下。
早田正在山下与两只恐怖的怪兽死战,为他争取时间,他还不能停下。
玲子还在某个未知的时空里等待着他,他不能停下。
他的身体早已超出负荷。
肌肉如同灌铅般沉重,每一次抬腿都需要耗费着巨大的意志力。
肺部如同风箱般剧烈抽动,吸入的却是冰冷刺骨的空气,割得喉咙生疼。
低温让他的思维开始变得迟钝,手指和脚趾早已失去知觉,只是凭借本能机械地向上攀爬。
他不知道自己爬了多久,时间在这里似乎也失去了意义。
风雪越来越大,如同无数冰冷的鞭子抽打在他的脸上,视野被彻底遮蔽,只能勉强看清脚下几寸的雪地。
他摔倒的次数越来越多,每次爬起都需要耗费更长的时间。
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一个人影。
就在前方不远处的风雪中,一个穿着深色风衣、身影模糊的男人静静地站在那里,冷漠地注视着他。
是那个在咖啡馆里与他交谈,给了他诡异“选择”的神秘人!
正木想开口质问,想怒吼,但干裂的嘴唇只能发出嗬嗬的喘息声,冰冷的空气瞬间涌入,让他剧烈地咳嗽起来。
“后悔吗?”
一个冰冷的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而是直接在他的脑海中响起,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讽。
是那个神秘人的声音。
正木没有回答,他也无力回答。
他只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试图绕过这个幻觉,继续向上。
然而,他的脚下一滑,被一坨隐藏在厚雪下的坚硬冰狠狠绊倒。
这一次,他再也无力爬起。
身体重重地摔在雪地上,冰冷的雪沫灌入他的衣领,却反而带来一丝的麻木感觉。
极度的疲惫如同潮水般席卷了他每一根神经,他的意识正在逐渐瓦解,沉重的困意如同最温暖的诱惑,呼唤他闭上双眼就此长眠。
或许……这就是尽头了。
他拼尽了全力,守护了市民,见证了奥特曼的战斗,也尝试了过去寻找……他尽力了。
他就这样仰面躺在雪地里,望着灰蒙蒙、不断洒落雪花的天空,视野开始模糊、变暗。
那个神秘人的身影依旧站在不远处,如同一个沉默的死神,冷漠地等待着最终时刻的降临。
冰冷的雪花开始一点点覆盖他的身体,像一张柔软、纯白的裹尸布。
先是双腿,然后是腹部,胸口……一种奇异的平静感笼罩了他。
就在积雪即将覆盖他下巴的时候,他模糊的视野里,出现了另一个身影。
就在神秘人的旁边,一个穿着纯白婚纱的身影悄然浮现。
那是玲子!
她穿着他为她精心挑选的那件婚纱,裙摆如同最纯净的雪花铺散开来。
她的面容清晰而美丽,甚至带着新娘特有的娇羞红晕。
然而,在这冰天雪地中出现如此景象,却透着一种诡异的美感。
她的手中,捧着一束与这纯白世界格格不入鲜艳欲滴的红玫瑰。
“正木……”
一个温柔而熟悉的声音响起,直接抚慰着他即将冻结的意识。
玲子缓缓向他走来,婚纱拖过雪地,却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
她蹲下身,美丽的脸庞靠近他,眼中充满了爱怜与……一丝哀求。
“放弃吧,正木。”她的声音如同最甜美的毒药。
“不要再挣扎了,不要再痛苦了。
看看你现在,多么辛苦……接受那份力量,成为更完美的存在吧。
这样…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再也没有分离,再也没有痛苦。
我们可以超越时间,超越生死,永远相伴。
这难道不是你想要的吗?”
她将手中那束红玫瑰递向他,花香奇异般地穿透了风雪,带着独特的气味。
“为了我,好吗?选择那条更轻松的路吧。
和我一起。”
正木博士看着那近在咫尺朝思暮想的容颜,听着那熟悉的声音说着诱人的话语,他的意识几乎要沉沦进去。
是的,他想要和玲子在一起,他厌倦了分离,他受够了无力感。
永恒……听起来多么美好。
他裸露在雪外唯一还能动弹的一条手臂,微微颤抖着缓缓抬起,伸向那束鲜艳的玫瑰。
他的动作缓慢而僵硬,仿佛每一个关节都在抗议。
神秘人依旧冷漠地看着,嘴角似乎勾起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仿佛在欣赏一场精心编排的戏剧正走向他设定的结局。
正木的手指,在即将触碰到那娇艳的花瓣。
然而,就在那一刹那,他的动作猛地停住了。
他的目光越过了玫瑰,死死地盯住了“玲子”的眼睛。
那眼睛很美…很像,但深处却缺少了某种东西——那种独属于玲子的无论面对何种困境都绝不会放弃原则的坚定。
这不是他的玲子。
他的玲子,绝不会劝他背叛信念,绝不会让他为了私欲而放弃底线!
真正的玲子,只会站在他身边,哪怕前路再艰难,也会鼓励他坚持正确的道路!
一股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猛地涌上正木的心头!
他用尽最后一丝意志力,手臂不是去接花,而是猛地向外一挥!
啪!
那束鲜艳的红玫瑰被他狠狠地拍飞出去,娇嫩的花瓣瞬间散落,如同溅开的鲜血,星星点点地落在洁白的雪地上,触目惊心。
“你不是她。”正木的声音沙哑,却带着异常清晰的否定。
被拍飞玫瑰的“玲子”愣住了,她看着散落一地的花瓣,脸上那娇羞哀怜的表情如同潮水般褪去。
她没有愤怒,没有失望,反而……露出了一种极其复杂、混合着释然、悲伤和深深爱意的笑容。
雪花落在她长长的睫毛上,仿佛晶莹的泪珠。
“是啊……”她轻声说道,声音不再是那种刻意的温柔,而带上了一丝疲惫和了然的真实感。
“你还是老样子,傲娇,偏执,总是会将简单的事情想得复杂,固执得让人生气……然而,我爱你。”
正木博士的瞳孔微微收缩。
“玲子”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被积雪覆盖大半的他,眼神复杂得令人心碎。
“我愿意相信你曾经那些被旁人嘲笑的、不可能完成的梦想,并愿意陪你一起疯,不论未来是困难还是贫穷,因为我爱你。”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
“你在想,真正的玲子,是绝不可能说出让你违背底线和原则的话的。
是的,你说对了……真正的我,确实不会。”
她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仿佛这样才能支撑她说下去。
“但是…正木,我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样……会出现在这里,用这种方式来劝说你……也是因为……我爱你啊。
我想再见你一面,哪怕是最后一面,哪怕是以这种……扭曲的形式。”
泪水终于从她的眼眶滑落,却在离开脸颊的瞬间被冻结成冰晶。
“你知道吗?”她的声音充满了无尽的哀伤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自嘲。
“我曾经为了跟上你的步伐,我竭尽了全力。
你太耀眼了,正木。
你是联防科技部门最年轻的主管,是天才科学家,你的世界广阔而深邃。
而我……我只是一个普通的女人。”
“我努力学习我不懂的科学知识,我小心翼翼地不给你添麻烦,我努力让自己变得更好,更配站在你的身边……我所有这些努力,都只是因为我害怕……害怕被你远远地抛在身后,害怕成为你的负担和累赘。”
“因为……我爱你。
爱得如此卑微,又如此……愚蠢。”
她缓缓跪倒在雪地里,靠近他,冰冷的手指轻轻拂过他几乎被冻僵的脸颊,那触感竟然带着一丝虚幻的温暖。
“所以,当我被卷入时空乱流,当我意识到可能再也见不到你时……这份执念,这份不甘,这份疯狂的爱意……或许正是它,回应了某个存在的蛊惑,让我以这种形式……出现在了你的面前。”
“我不是真实的玲子……我只是她对你最深的爱恋、最大的执念,混合了这个空间的力量,所形成的……一个幻影,一个残响。”
“真正的我,或许还在某个时空的碎片里挣扎,也或许已经……”她没有说下去,只是无比眷恋地看着他。
“但我后悔了……我不该用这种方式来见你,不该试图诱惑你堕落……对不起,正木……看到你即使在这种绝境下,依然能认出虚假,依然坚守着‘我’真正会坚守的东西……我……我很高兴……”
她的身影开始变得模糊,如同风中残烛,仿佛随时会消散。
“能再见到你……真好……”
“快去吧……去找真正的我……我在山顶等你……”
“记住……无论我在哪里……我都……”
她的话语未能说完,身影如同被风吹散的烟雾,彻底消散在漫天风雪之中。
只有那几片散落在雪地上的玫瑰花瓣,证明她曾经存在过。
正木博士躺在雪地里,泪水汹涌而出,瞬间冻结在脸上。
巨大的悲伤、心痛、明悟和爱意如同海啸般冲击着他几乎冻结的心脏。
那不是幻觉,那是玲子留在这个世界上、留在他心里最深刻的痕迹,是即便被邪恶力量利用,最终也选择守护他信念的回响!
“玲子……”他无声地嘶喊。
就在这一刻,一股炽热、不屈的意志从他心底最深处轰然爆发,瞬间流遍全身!
他要站起来,还有人在山顶等我。
他猛地深吸一口气,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被积雪覆盖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力量,竟然硬生生从雪坑中坐了起来!
他环顾四周,风雪依旧,但那神秘人的身影也不知何时消失了。
只剩下他,和这座无尽的雪山。
以及,那散落一地如同指引一般的鲜红花瓣。
正木博士挣扎着,颤抖着,再次站了起来。
他的身体依旧冰冷疲惫,但他的眼神却燃烧着前所未有的火焰。
他抬起头,目光穿透重重风雪,再次锁定了那遥不可及的山巅。
一步,一步,他开始了新一轮的攀登。
这一次,不是为了答案,而是为了赴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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