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息发送成功的提示音在寂静的画室里显得格外清晰。林晚星发完后立刻就后悔了,她盯着手机屏幕,感觉那是一个即将引爆的炸弹。他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她逾越了合约的界限吗?还是还会用他那套理性分析,将她一时冲动的邀约拆解成各种动机和可能性?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手机屏幕暗了下去,又被她按亮,反复数次。每一秒的等待都像被无限拉长,在心头碾过,留下焦灼的痕迹。她开始收拾画室,试图用忙碌来分散注意力,但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瞟向那个沉默的设备。
就在她几乎要放弃,准备再发一条信息撤回邀约时,手机屏幕倏地亮了。
江辰的回复简单得只有一个字:好
连标点符号都吝啬给予。
可就是这一个字,让林晚星的心跳瞬间失控,刚才所有的后悔和忐忑都被一股巨大的、混杂着恐慌和期待的浪潮淹没。他答应了?就这么答应了?
第二天下午,阳光透过画室朝北的玻璃窗,洒下柔和均匀的光线。空气中弥漫着松节油、亚麻仁油和颜料特有的气息。林晚星早早地就到了,她将画室仔细收拾了一遍,虽然它原本就并不凌乱。那幅完成不久的《星涌》被立在最大的画架上,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素色盖布。
她自己也精心打扮过,一条简单的米白色连衣裙,衬得她愈发温婉清丽。她坐在小凳子上,手里拿着一支炭笔,假装在速写本上写生,笔尖却在纸上无意识地划着凌乱的线条,完全暴露了她内心的紧张。
约定的时间一分不差,画室门外传来了沉稳的敲门声。
咚,咚,咚。
每一声都敲在林晚星的心尖上。她深吸一口气,放下炭笔,起身走过去开门。
江辰站在门外。他今天没有穿平日里那些一丝不苟的衬衫或西装,而是换了一件质地柔软的浅灰色羊绒衫,搭配深色休闲长裤,少了几分商场的锐利,多了些校园学长的清俊,但那份与生俱来的清冷气质依旧存在。
他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似乎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波动,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打扰了。”他语气平静。
“没有,请进。”林晚星侧身让他进来,感觉自己的声音有点发紧。
画室的空间不算很大,堆满了画架、画框、颜料和各类画册。江辰走进来,视线先是习惯性地、快速地扫视了一圈环境,像是在进行空间数据采集,然后,他的目光便落在了那个盖着布的画架上。
“这是《星涌》?”他问。
“嗯。”林晚星走到画架旁,手指轻轻捏住盖布的一角,心跳如擂鼓。向他展示这幅画,感觉比在项目汇报会上面对所有人的审视还要紧张。这不仅仅是展示一幅作品,更像是袒露一部分灵魂。
她轻轻扯下了盖布,刹那间,那片汹涌澎湃的蓝色宇宙,毫无保留地呈现在江辰面前。
完成了的《星涌》,比草图时期更具冲击力。深邃的蓝不再是背景,而是拥有了生命和厚度,如同液态的星河,在画布上奔流、旋转、咆哮。无数星子在漩涡中被点亮,不是规则的分布,而是以一种充满生命力的、近乎野性的方式迸发、燃烧。色彩层次极其丰富,从最幽暗的群青到最炽烈的钴蓝,再到边缘处几乎要挣脱画布而出的、带着紫罗兰和翠绿光晕的极光色,交织成一曲视觉的交响乐。那是一种混沌中诞生的秩序,一种毁灭中蕴含的新生,充满了原始而磅礴的力量感。
江辰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的目光被牢牢地吸附在画布上,那双总是冷静、分析一切的眸子,此刻清晰地映照着那片蓝色的星海,仿佛有星芒在他眼底深处被点燃。
他看了很久,久到林晚星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流动的声音。
终于,他缓缓上前一步,靠近画布,像是要更真切地感受那片星海的呼吸。他的视线极其专注地掠过每一道笔触,每一片色域。
“这里,”他忽然抬起手,指尖虚点在画面中心那片最浓重、也最明亮的蓝色漩涡上,声音低沉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能量的汇聚方式,不符合已知的物理模型。”
林晚星的心微微一沉。果然,他还是用理性来解构
但紧接着,她听到他继续说,语气是一种缓慢的、带着探寻意味的沉吟:
“但是~,它能让人感觉到引力,感觉到温度,甚至感觉到声音。”
他转过头,看向她,眼神里是纯粹的、未被任何逻辑污染的震撼与迷惑。
“你是怎么做到的?用静止的二维平面,传递出多维度的感官信息?”
这不是质疑,不是分析,而是一个沉浸在艺术震撼中的人,发自内心的疑问。
林晚星愣住了。她从未听过江辰用这样的语气说话。她看着他眼中那片因她的画而亮起的星火,一股热流猛地冲上眼眶。
我...我不知道,她老实地回答,声音有些哽咽,“我只是跟着感觉走。画的时候,好像能听到星云流动的声音,能感受到它们碰撞时产生的热量。
感觉?江辰重复着这个词,像是品味着一个陌生而奇妙的词汇。他的目光重新回到画上,喃喃低语,“无法量化的变量,却产生了最确定的震撼。”
他就那样站在画前,背影挺拔,却又带着一种罕见的、近乎虔诚的专注。阳光透过窗户,勾勒出他优越的侧脸轮廓,也为他周身那层冰冷的屏障,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画室里陷入了沉默,但这一次的沉默,不再令人尴尬,而是充满了某种难以言喻的、涌动的张力。空气中漂浮的颜料分子,仿佛都沾染上了心跳的频率。
晚星看着他的背影,看着他被她的画作如此深刻地吸引,一种巨大的满足感和难以抑制的情感,如同《星涌》画中的星河,在她胸腔里剧烈地翻滚、冲撞。那个盘旋在她心头已久的问题,几乎要脱口而出。
就在这时,江辰缓缓转过身。
他的目光不再仅仅停留在画上,而是深深地、毫无阻碍地投向她。那眼神复杂得让她心惊,里面有未散的震撼,有清晰的欣赏,有困惑,有挣扎,还有一种她从未在他眼中见过的、如此赤裸而浓烈的情绪,像暗流下的火山,蓄势待发。
“林晚星”,他叫她的名字,声音比刚才更加沙哑,带着一种近乎危险的磁性。
林晚星的心猛地一颤,几乎要跳出胸腔。她屏住呼吸,等待着。等待着他或许会说出,那个在天台上未曾说完的句子。
江辰朝她走近了一步。
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被拉近,近到她能清晰地闻到他身上那股清冽的、混合着羊绒柔软气息的味道,近到她能看清他微微颤动的睫毛,和他眼底那片汹涌的、名为“林晚星”的倒影。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那双习惯于敲击代码、操控数据的手,微微抬起,似乎想要触碰什么,却又悬在半空,指节因为用力而显得有些泛白。
他的嘴唇微张~
“嗡……嗡……”
一阵沉闷的手机震动声,如同冰冷的警铃,再次不合时宜地响起,打破了这临界点的暧昧。
是从江辰口袋里传来的。
他的动作骤然停顿,眼底翻涌的情绪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随即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冷却、收敛。那抬到一半的手,僵硬地放了下去,转而伸向口袋,掏出了手机。
他看了一眼屏幕,眉头紧紧蹙起,那表情是林晚星熟悉的、面对棘手问题时的凝重。
“抱歉,”他抬眼看向她,眼神已经恢复了七八分的清明和冷静,虽然那深处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未来得及完全压制的波澜,“非常重要的公事,必须接。”
他拿着那个再次企图将她推远的设备,转身走向画室的角落,接听了电话。
林晚星站在原地,看着他背对着她接电话的背影,刚才充盈在胸腔里的所有勇气、期待和炽热的情感,如同被针扎破的气球,迅速地干瘪、消散,只留下无边无际的冰凉和空洞。
又一次。
又一次在她以为快要触碰到真实的时候,被理性无情地拉回现实。
她看着那幅倾注了她所有情感和梦想的《星涌》,看着那片她本想与他分享的、孤独而灿烂的星河,嘴角泛起一丝苦涩到极点的弧度。
也许,他们之间,横亘的从来就不只是一纸合约。
而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那通电话讲了很久。江辰的声音压得很低,断断续续传来一些“并购”“对赌协议”“董事会压力”之类的词语,每一个都离她的世界无比遥远。
当他终于挂断电话,转过身时,他已经完全变回了那个冷静、理智、一切以效率为优先的江辰。
“公司有紧急状况,我需要立刻回去处理。”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甚至来不及对那幅《星涌》再做任何评价。
他快步走向门口,只是在拉开门的那一刻,脚步顿了一下,背对着她,留下一句:
“画,很好。”
然后,门被轻轻带上。
画室里,只剩下林晚星一个人,对着那片完成了却仿佛失去了一半意义的《星涌》,以及空气中尚未完全散去的、属于他的冷冽气息。
阳光依旧明媚,颜料的气息依旧浓郁。
可她只觉得,心里某个刚刚燃起微弱星火的地方,骤然变得一片黑暗和冰冷。
她输了。
在理性与情感的第一次正面交锋中,一败涂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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