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林晚星睡得极不安稳。
梦里反复交织着江辰在雨中被淋湿的苍白面容,他嘶哑的告白声,以及他紧紧抓住她手腕时,那双破碎又执拗的眼睛。醒来时,枕边还带着湿意,不知是梦里流的泪,还是窗外未干的雨气渗透了进来。
天光微亮,她坐在床沿,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心绪如同一团乱麻。理智与情感在进行着激烈的拉锯战。理智告诉她,不要轻易相信,不要重蹈覆辙,那段建立在合约之上的关系本就脆弱,经不起更多的失望。可情感却不受控制地回放着雨夜中他每一个真诚的眼神,每一句笨拙却炽热的话语。
“我搞砸了”
“没有什么比你更重要 , 给我一个机会……”
这些话语像带着温度,熨帖着她心底那些因他而起的委屈和伤痕。
苏念被她起床的动静惊醒,揉着眼睛坐起来,看到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吓了一跳:“星星,你没事吧?脸色这么差?昨晚什么时候回来的?淋雨了?”
一连串的问题砸过来,林晚星摇了摇头,勉强笑了笑:“没事,就是没睡好。”
她起身洗漱,看着镜子里自己略显苍白的脸和眼下淡淡的青黑,深吸了一口气。无论如何,生活还要继续。青年艺术展的决赛筹备,项目的收尾工作,都不能因为个人情感而停滞。
她打开手机,数据连接恢复的瞬间,几条信息跳了出来。
有顾言之发来的关于展览的补充资料。
有苏念昨晚问她行踪的消息。
还有一条来自江辰的,在凌晨四点多发来的信息。
她的手指在那个名字上停顿了许久,才点开。
信息很长,不像他以往简洁的风格。
「林晚星,昨晚的话,字字真心。我知道空口无凭,过往的许多行为也让你无法轻易信任。我不奢求你现在就原谅或接受,只请求你给我一个证明的机会。不是以合作方的身份,而是以江辰个人的身份。项目工作我会交给陆衍主要负责,我会保持距离,除非必要,不会打扰你。只希望你不要完全将我拒之门外。——江辰」
信息的末尾,没有了他惯用的句号,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破折号,仿佛将他所有的冷静和伪装都卸下了,只留下一个笨拙而恳切的署名。
林晚星反复看着这条信息,心脏像是被泡在温水里,酸酸软软。他将项目交接,是在用行动表明,他想要剥离掉那层合约关系,以纯粹的个人身份重新开始。这种尊重和小心翼翼,让她筑起的心墙,又松动了几分。
她没有回复。不知道该如何回复。
回到学校,走进熟悉的教室,周围的窃窃私语和探究目光依旧存在,但林晚星发现自己已经能比较平静地面对了。她的内心因为雨夜的那场风波和那条深夜的信息,仿佛被注入了一种奇异的力量,一种来自于自身价值被肯定(无论是艺术上的还是情感上的)的力量。
上午的专业课上,她前所未有地专注,甚至主动参与了关于当代艺术思潮的激烈辩论,言辞清晰,观点独到,引得教授都多看了她几眼。
下课后,她抱着书本走在林荫道上,阳光透过稀疏的枝叶洒下斑驳的光点。她决定去工作室完成《星语》最后的调整,为决赛做准备。
然而,刚走到创业园楼下,她就看到了那个此刻最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的身影。
江辰站在不远处的一棵梧桐树下,似乎是在等人。他换了一身干净的深色休闲装,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但眼底淡淡的疲惫和紧绷的下颌线,还是泄露了他并不平静的内心。
他也看到了她。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遇。没有了雨夜的激烈和混乱,在清晨的阳光下,这次对视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的令人心悸。
林晚星下意识地想要避开,脚步微顿。
江辰却已经朝她走了过来。他的步伐不快,带着一种明显的克制和试探,在离她几步远的地方停下。
“早。”他开口,声音有些干涩,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不易察觉的审视,似乎在确认她的状态。
“早。”林晚星低声回应,垂下了眼睫。
一阵短暂的沉默。空气仿佛凝滞,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我去工作室拿点东西,马上就走。”江辰率先打破了沉默,语气尽可能地平静自然,像是在解释他出现在这里的原因,避免给她带来压力。“陆衍一会儿会过来和你对接后续的工作。”
“好。”林晚星点点头。
又是一阵沉默。
江辰看着她低垂的、微微颤动的睫毛,喉结滚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忍住了。他侧过身,给她让出通路。
“那你忙。”他低声说。
林晚星“嗯”了一声,抱着书本,几乎是屏着呼吸,从他身边快步走过。她能感受到他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的背影,直到她走进创业园的大门。
那种目光,不再带有审视和评估,而是充满了复杂的、她尚且无法完全解读的情绪,但其中清晰的珍视和小心翼翼,让她无法忽视。
走进电梯,靠在冰冷的轿厢壁上,林晚星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手心里,竟然微微沁出了汗。
接下来的几天,江辰果然如他信息中所说,极大地减少了对项目的直接介入。核心的沟通和决策都通过陆衍来进行。陆衍是个聪明人,显然察觉到了两位“前契约情侣”之间微妙的气氛,但他什么也没问,只是高效地履行着桥梁的职责,偶尔会用一种带着同情和些许好笑的眼神看着明显不在状态的江辰。
林晚星的生活似乎恢复了之前的节奏,上课,画画,准备展览,完成项目收尾工作。但有些东西,确实不一样了。
她不再需要时刻准备着应对他那突如其来的、基于“合约”的靠近或打断。工作的环境变得纯粹而高效。
然而,江辰的存在,却以一种更无形、更渗透的方式,弥漫在她的生活里。
她会发现,画室里常用的那几种昂贵颜料,总会“恰好”在她即将用完时,出现全新的补充状,替换过程悄无声息。
她熬夜画图时,工作室的保安会“恰好”巡逻到她附近,并“善意”地提醒她注意安全,早点休息,顺便留下一份温热的高品质外卖宵夜,口味完全符合她的偏好。
甚至在她某次随口和苏念抱怨学校画室光线不足后不久,她常去的那个公共画室里,几个关键位置的灯具就被更换成了专业级的高显色指数光源,改造理由被官方解释为“设施升级”。
这些细节,做得极其隐秘,没有丝毫邀功的意味,仿佛只是自然而然地发生。但林晚星知道,这背后是谁的手笔。
他没有用言语来纠缠,而是用这种笨拙的、他所能理解的、最实际的“对她好”的方式,默默践行着他“证明”的承诺。
这种沉默的守护,比任何华丽的辞藻都更具力量,一点点地,滴水穿石般地,侵蚀着她心头的坚冰。
青年艺术展决赛前的周末,林晚星带着基本完成的《星语》去美术馆布展。作品体积较大,她一个人搬运有些吃力。
正当她看着画框有些发愁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需要帮忙吗?”
她回过头,看到顾言之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他今天穿着一身米色的休闲西装,气质儒雅。
“顾先生?”林晚星有些意外。
“刚好过来看看布展情况。”顾言之笑了笑,目光落在《星语》上,眼中闪过毫不掩饰的赞赏,“这就是决赛作品?比照片上更具冲击力。我来帮你吧。”
他说着,便自然地伸手,准备帮她抬起画框的另一边。
就在这时,另一个声音插了进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冷静:
“不劳顾先生费心。”
林晚星和顾言之同时转头。
只见江辰不知何时也出现在了展厅入口。他穿着简单的黑色外套,身形挺拔,神色平静,但迈步走过来的姿态,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宣示主权般的气场。他的目光先是快速扫过林晚星,确认她无碍,然后才落在顾言之身上,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
顾言之挑了挑眉,脸上依旧带着笑,但眼神里多了几分玩味:“江总?真是巧。”
“不巧。”江辰走到林晚星身边,极其自然地接过了她手中画框的大部分重量,动作流畅而坚定,仿佛这本就是他的职责。他看向林晚星,声音放缓了些许,带着询问,却又不容拒绝:“我来。”
林晚星看着突然出现的两个男人,尤其是江辰那理所当然的态度,一时有些怔忡,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江辰轻松地将画框抬起,按照林晚星指示的位置,稳妥地安置好。整个过程,他没有再多看顾言之一眼,但那种无形的、围绕在林晚星周围的屏障,却清晰地建立了起来。
顾言之站在一旁,看着江辰堪称“护食”般的举动,又看了看旁边神色复杂的林晚星,了然地笑了笑,并没有生气,反而语气轻松地对林晚星说:“看来林小姐有‘专属搬运工’了。那你们忙,我们决赛现场再聊。”
他朝林晚星点点头,又意味深长地看了江辰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展厅里只剩下林晚星和江辰两人。
江辰仔细地调整好画框的位置,确保它稳固无误,然后才转过身,看向林晚星。他的耳根似乎有些不易察觉的微红,但表情依旧维持着镇定。
“我……刚好在附近。”他解释道,语气有些生硬。
林晚星看着他不自然的神情,又想起他刚才面对顾言之时那下意识的、充满占有欲的举动,心底那片坚冰,终于发出了一声清晰的、碎裂的轻响。
她没有说话,只是走到《星语》面前,静静地看着画中那片理性与感性交织的星河。
阳光透过展厅高窗,洒在画布上,也洒在她和身边这个沉默的男人身上。
空气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悄然改变。
破晓的光芒,似乎已经穿透了漫长的黑夜,即将照亮新的序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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