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急通道内，冰冷、死寂，只有幽绿的指示灯散发着微弱如鬼火般的光芒。空气里弥漫着刺鼻的焦糊味、臭氧味和浓重的烟尘，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烧感。
林可瘫坐在冰冷坚硬的金属台阶上，全身的骨头仿佛都被刚才的冲击波震散了架。巨大的悲痛和失去感如同冰冷沉重的铅块，死死压在她的胸口，让她连呼吸都变得困难。无声的泪水肆意流淌，混合着脸上的灰尘和血迹，留下冰冷的痕迹。她的目光空洞地穿透弥漫的浓烟，死死锁定在通道入口那片翻滚的、吞噬了一切的黑暗上。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
核心区…湮灭了。
杜恒…他刚刚要醒来！就在那毁灭的中心！他最后的意识信息还在她脑中回响，带着解脱的期待…可迎接他的，却是终极的毁灭！
她把他从量子地狱拉回来…只是为了亲手将他送入物理的熔炉吗？！
巨大的自责和绝望如同深渊，瞬间要将她彻底吞噬。她甚至感觉不到身体的剧痛，只剩下灵魂被撕裂的空洞。她缓缓闭上眼睛，任由黑暗和冰冷的绝望将自己淹没。
就在意识即将沉沦的瞬间——
“咳咳…咳咳咳！！！”
一阵剧烈的、撕心裂肺的呛咳声，突兀地穿透了通道入口翻滚的浓烟和死寂！
这声音…如此真实！如此痛苦！如此…熟悉！
林可猛地睁开眼！心脏如同被重锤狠狠击中，瞬间停止了跳动！
浓烟剧烈地翻滚着，如同有生命般被搅动。一个身影，一个摇摇晃晃、极其狼狈的身影，艰难地从那片代表死亡的黑暗与浓烟中…走了出来！
他身上的病号服被高温和冲击波撕扯得破烂不堪，边缘焦黑卷曲，露出下面大片被灼伤、渗着血丝的皮肤。裸露的手臂和脖颈上布满乌青的擦伤和燎泡。头发凌乱地黏在汗湿、沾满烟灰的额头上。他佝偻着腰，一只手死死按住剧痛欲裂的太阳穴，另一只手扶着通道入口焦黑扭曲的门框，每一步都走得踉跄不稳，仿佛随时会栽倒在地。剧烈的咳嗽让他整个身体都在痛苦地痉挛。
然而，当他终于停下脚步，在幽绿灯光与浓烟的交界处抬起头的瞬间——
时间，仿佛凝固了。
幽绿的光线勾勒出他脸上深刻的疲惫和巨大的痛苦。皮肤被烟熏得黢黑，嘴角残留着咳出的血沫。但那双眼睛…那双眼睛！
不再是空洞的深渊！不再是混乱的光影风暴！
那是一双清澈的、属于人类的、充满了劫后余生巨大茫然、生理性痛苦和…初醒般脆弱困惑的眼睛！瞳孔在幽绿的光线下微微收缩，带着难以置信的清醒和…一丝努力想要聚焦的艰难。
他的目光，穿透弥漫的烟尘，精准地、毫无偏差地，落在了瘫坐在台阶上、泪流满面、如同石化般的林可身上。
隔着冰冷的空气，隔着刺鼻的硝烟，隔着生与死的距离…
他的嘴唇极其艰难地翕动着，干裂的喉咙里发出嘶哑、破碎、仿佛砂纸摩擦般的声音，却清晰地，一字一顿地，砸在林可濒死的心弦上：
“…林可…？ 循环…结束了？”
这声音，这语调，这熟悉的、带着一丝不确定和巨大疲惫的询问…如同九天惊雷，瞬间将林可从绝望的深渊中狠狠劈醒！
不是幻觉！不是量子回响！是真实的！是他！是杜恒！他活着！他从那场毁灭性的湮灭中…活着走出来了！
巨大的、足以摧毁一切理智的狂喜如同火山般在林可体内爆发！所有的剧痛、所有的疲惫、所有的绝望瞬间被这股洪流冲垮！
“杜恒——！！！”
一声撕心裂肺的、饱含着失而复得巨大冲击的哭喊，终于冲破了她被扼住的喉咙！林可不知道从哪里涌出的力量，手脚并用地从冰冷的台阶上挣扎爬起！身体因为虚弱和激动而剧烈摇晃，但她不管不顾，如同扑火的飞蛾，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通道入口那个摇摇欲坠的身影，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
距离瞬间缩短！
她的双手猛地伸出，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狠狠抓住了杜恒的左手手臂！那触感——滚烫（灼伤）、粗糙（烟尘和伤口）、带着真实的、生命的温度！不再是虚拟空间里虚幻的能量云，不再是病床上冰冷的躯壳！是真真实实的、活着的杜恒！
“杜恒！杜恒！！”林可的声音哽咽得不成样子，泪水如同决堤的洪水，模糊了视线。她紧紧抓着他的手臂，仿佛一松手他就会再次消失。指尖传来的触感和温度，是她此刻唯一能确认的现实！她抬起头，泪眼婆娑地看着近在咫尺、同样狼狈不堪的脸庞，看着那双虽然痛苦却无比清晰、倒映着她自己泪痕的眼睛。
“结束了…都结束了！陆浩宇…苏韵…凤凰计划…维度烙印…都结束了！循环…真的结束了！”她语无伦次地哭喊着，既是回答他的问题，更是向自己确认这难以置信的奇迹。“你回来了…你真的回来了…呜…”
杜恒的身体在林可扑来的冲击和紧抓下晃了晃，几乎站立不稳。剧烈的咳嗽再次袭来，他弯下腰，痛苦地喘息着。林可的哭喊和泪水让他眼中那巨大的茫然稍稍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更深沉的疲惫和一种劫后余生的、近乎麻木的钝痛。他看着眼前哭得像个孩子、紧紧抓着自己不放的林可，感受着手臂上传来的、真实的抓握感和温度，那属于“杜恒”的意识，在经历了量子地狱的撕扯和物理湮灭的洗礼后，终于一点一滴地、沉重地落回了现实的躯壳。
他艰难地抬起那只没被林可抓住的左手，动作缓慢而僵硬，仿佛每一个关节都在呻吟。他的指尖，带着烟灰和血迹，轻轻地、极其小心地，触碰到了林可满是泪痕的脸颊。
指尖传来的微凉而湿润的触感，以及林可脸上真实的、温热的泪水，让杜恒的手指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他那双疲惫的眼睛里，终于泛起了一丝微弱的、属于“人”的波澜——一丝难以置信的、混杂着巨大痛楚和初生般脆弱温柔的微光。
“…嗯…”他艰难地发出一个单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却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个确认，一个回应，一个沉重的锚点，重重地砸在现实的土壤上。
林可感受着他指尖微弱的触碰，看着他眼中那微弱却真实的微光，巨大的酸楚和失而复得的狂喜交织在一起，让她再也支撑不住。她猛地向前一步，张开双臂，不顾一切地、紧紧地抱住了眼前这个伤痕累累、却终于归来的灵魂！
她的脸埋在他焦糊破碎的病号服上，滚烫的泪水瞬间浸湿了粗糙的布料。她能感受到他胸膛下心脏的跳动，虽然微弱，却真实而有力。她能感受到他身体的僵硬和因疼痛而产生的轻微颤抖。
“欢迎回家…杜恒…”她在他怀里，用尽全身力气，哽咽着说出这句话。
杜恒的身体在被抱住的瞬间僵硬了一下，随即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放松下来。
他那只抬起的左手，犹豫了一下，最终轻轻地、带着万钧的沉重，落在了林可颤抖的后背上。他没有说话，只是将下颌轻轻抵在她沾满灰尘的头发上，闭上了眼睛，深深地、贪婪地呼吸着这带着硝烟和泪水、却无比真实的…人间气息。
幽绿的应急灯光下，弥漫的烟尘中，两个伤痕累累的身影紧紧相拥，站在毁灭的废墟边缘，如同末日之后，从灰烬中相互支撑着站起的最后雕像。
而杜恒的右手，却始终紧握着一个金属碎片！
那是一个在未知文明遗迹中残存的金属碎片！
他，并不是空手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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