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苏一见到他，上前行礼，却只需要下跪，并不需要磕头。手执纸扇，腰板挺直，道：“微臣安苏，见过皇上。吾皇万岁！”
不卑不亢，稔熟亲切，一应俱全。
不等康帝说话，安苏又指着李泽玉道：“皇上，此女受伤，行动不便。微臣斗胆，恳请皇上免她的礼？”
威严的目光在李泽玉身上一流转，软了下来，“是李诚家里的小女儿？怎么会受伤了？免礼，免礼，你且坐着就好。”
李泽玉乖巧有礼貌道：“谢皇上。”
康帝对李泽玉春风细雨的，成思茵心里直泛酸水，暗地里直掐手心。
康帝问：“安爱卿，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安苏垂眸道：“今日微臣到国子监里去，正肃然讲课，门外喧哗。并夹着血腥味。微臣遣人往门外看，说是有权贵伤人见血，态势嚣张无极，并非一般街头斗殴。”
“事关朝廷体面，微臣再探，发现定远国公府这位千金也在其中，且是主要被针对的对象。南宁郡王夫妇，为了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竟然就对诗书街的老百姓大开杀戒。当中狂放言语，极不像话。女子无辜，百姓无辜，微臣就斗胆出来，制止了双方冲突。”
这一番说辞，可以称得上极其体面克制了。
顾蕴桥不是没脑子的，看到康帝对安苏口称“爱卿”，就猜想安苏肯定还没过气。
不禁暗暗后悔，刚才有所托大。
一转念，又想：“我是堂堂郡王，皇亲国戚，就算是当红臣子，跟我也不能比。”
因此又放宽三分心，竟平生自信起来。
康帝喜怒不形于色，问：“是什么鸡毛蒜皮小事？”
李泽玉道：“安……安先生，不如让我来说？”
康帝道：“可。”
他对李泽玉不熟悉，也就是略有耳闻一二，见到花样少女委顿在软兜椅上，身上血迹斑斑，极为可怜。再跟安苏的说话一对，如果真是顾蕴桥所为，那是非常不大丈夫。心底里生出不满。
这些年来安苏低调留在国子监中，人不声不响，学问扎扎实实摆在那儿。
康帝对他素来敬重，见到安苏主动为李泽玉出头，心里就已经倾向了李泽玉三分。如今留着细细盘问，不过是想要看看，顾蕴桥身为新继任不久的南宁郡王，到底做事章法如何罢了。
帝心难测，李泽玉并不知情。
她打起精神，道：“今日泽玉……”
“李泽玉。朕记得已经册封了你做县主了吧？”康帝打断了她。
李泽玉道：“是。”
康帝道：“那你要在朕面前自称‘臣’。你是县主，正经有自己封号的，并非一般妻凭夫贵的诰命又或者宗室臣子妻女了。”
说到最后，捋须微笑，似乎觉得自己做了很得意的事。
成思茵眼睛又是一阵疯狂乱闪，酸得快要吐出来。
李泽玉也笑了一笑，道：“是……臣，今日到诗书街，是为了看望一位名叫钟二毛的店主。”
康帝饶有兴致，问：“那钟二毛是什么人？”
李泽玉老实说：“就是个普通老头儿，翰墨文房四宝店的店主。”
安苏脱口而出：“那个店，货很不错，老板也实在。墨条尤其出色，不比徽墨差。”
康帝看了他一眼，安苏顿时一笑，没继续说话。还好康帝不怎么在意，就问：“一个普通的文房四宝店老板，为何让你特意去看望？”
李泽玉说：“因为臣想要买他的铺子。他生病了，视店如救命稻草。臣就找了大夫给他治病，约定就是，给他治好病之后，他可以把铺子卖给我。钟二毛答应之后，臣就留下大夫给他治病。所以，今天臣过去探望他，他已经大好了，同意卖铺子给臣，就一鼓作气，办理交割转让的契约文书了。”
康帝迷糊了：“那可真的太寻常小事了。怎地闹得打起了群架？”
“扑通。”
这时，成思茵往地上一跪，也学李泽玉一般，主动开口：“陛下，这边，嫔妾也有话要交代。”
她以为她上她也行。
孰料，康帝白眼都懒得给她一个，冷淡道：“让你说话了吗，你就插嘴。什么为人妇道，学哪儿去了。顾蕴桥，你回去该管管你老婆了……啊不对啊，之前不是让你管过的吗？你这老婆，上次是不是把容梅长公主气得够呛来着？”
成思茵：“……”
顾蕴桥：“……”
康帝想起来了，食指轻轻一叩龙案：“对。就是你。又爱讲规矩，又没点规矩。行了，先闭嘴。一会儿有你说的时候。”
怼完了成思茵，康帝继续问李泽玉：“你女孩儿家家的，又有好婚约在身了，怎么不在家里好生养着，怎么会去买铺子？你父亲干嘛去了？”
李泽玉轻声道：“臣……臣想要给自己挣个嫁妆，也顺道熟悉一下主妇的经济学问。陛下，您应该也清楚，蓝大人他上无父母，下无兄妹。臣一嫁过去，就是全盘子里里外外的事情。如果不提前学好，那是不成的呀。”
提起蓝徽，脸蛋上恰到好处浮起一抹晕红。
康帝目瞪口呆：“啊？就这样？”
“对啊。就这样。”
怔愣片刻过后，康帝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哈哈哈哈！有意思，那可真的太有意思了！哎呀，蓝徽可真的是讨了个好老婆啊！”
“难怪他顶了那么大的风雷，一定要跟朕讨个赐婚！”
“哈哈，李泽玉，你这小姑娘，可太有意思了！当初册封的时候，就该让佳儿把她家里人都带进宫来给朕仔细瞧瞧的，也不至于拖到今日才正经认识你！哈哈哈哈……”
康帝好久不曾这么开心过了，开怀畅笑，乐得不行。
笑够了之后，康帝道：“那攒嫁妆怎么攒得打群架了？行吧，朕看你现在蛮惨的。何文杰，跟他们一块儿进宫来的，有没有别的知道真相的人？”
何文杰低头答：“无。”
安苏道：“白身平民，无故不得进宫。”
“那就传个手谕下去，宣两个人进宫。”康帝回到案前，快速写了张小纸条，按了个小私印，递给何文杰。
“不俱什么身份，宣两个上来说吧。如果是那种平头老百姓，不许为难了人家，好生哄劝着来，走的时候也要好好送出皇宫，还得多少赏赐一点银钱。别让人家平白无故的受了惊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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