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按她以往那骄纵掐尖的性子，这园子里她看不顺眼的人恐怕能占十之八九。
令当袅袅略感意外的是，二公主和五公主居然也在席间。
二公主身份尊贵，正挨着尚书夫人坐在主位附近，被一群殷勤的夫人小姐们簇拥着，如同众星捧月。而五公主则独自坐在不远处的凉亭里，慢悠悠地品着茶，显得有些百无聊赖。
当袅袅对这两位公主印象模糊。只依稀记得二公主作风大胆，以养面首闻名，是个不好惹的主；而五公主……曾在饥荒时的粥棚旁对她说过些意味不明的话，是敌是友，实在难以分辨。
五公主自然也看到了她们姐妹俩，眼中闪过一丝明显的诧异。
她虽觉得这位三皇嫂当婷婷脾气不佳、性格也算不上讨喜，但比起三皇兄身边那位矫揉造作的柳氏，反倒显得真实许多。而那位七弟妹当袅袅，虽接触不多，但观其行事，倒像个热心肠的。
只是……这俩人不是传闻中自小水火不容，各自出嫁后更是连对方府门都没登过吗？今日怎会一同出现？五公主按下心中疑惑，决定静观其变。
与五公主的含蓄不同，二公主向来是有什么说什么的主儿。她目光在当婷婷和当袅袅身上扫了一圈，嘴角便勾起一抹毫不掩饰的讥诮，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一圈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哟，本宫当是谁来了呢。如今这世道可真是变了，嫡出的尊贵小姐，竟也能跟庶出的妹妹并肩同行、平起平坐了？”她语气轻慢，眼神里的鄙夷几乎要溢出来，“不过也是，连自家男人都管不住，让人在外面弄出些不清不楚的风流债，确实也没什么底气摆嫡女的架子了，可不是得放下身段，跟以前看不上的人凑一块儿么？真是……丢人现眼。”
这话可谓是尖酸刻薄至极，直戳当婷婷的痛处。
当婷婷气得脸色发白，手指猛地攥紧了帕子，胸口剧烈起伏，眼看就要不管不顾地骂回去——
一旁的当袅袅眼疾手快，暗暗用力握了一下她的手臂，递过去一个“冷静，别上当”的眼神。
小不忍则乱大谋，跟二公主在这种场合撕破脸，吃亏的只能是她们。
当婷婷接收到妹妹的示意，强压下翻涌的怒火，硬生生将到了嘴边的斥骂咽了回去，只是冷冷地瞥了二公主一眼，下巴微抬，努力维持着最后的风度。
二公主身边围着的那些人自然都是人精，纷纷附和着二公主的话，或明或暗地嘲讽着。
然而，就在这一片尴尬又紧张的气氛中，一位瞧着面生的夫人，目光却好奇地流连在当婷婷和当袅袅的衣着上，忍不住出声问道：“三皇子妃，七皇子妃，恕臣妇冒昧，您二位身上这衣裳的花样和款式真是别致，臣妇似乎从未在京中见过这般设计，不知是出自哪位大家之手？”
此话一出，仿佛打开了某个开关。
众人的注意力瞬间从姐妹俩那微妙的关系和当婷婷的“家务事”上，成功被牵引到了她们所穿的服饰上。
的确，当婷婷那身秋香色襦裙配月白比甲，清冷中透着雅致；当袅袅那身海棠红衫子配墨竹马面裙，明艳又不失书卷气。
两种风格迥异，却都带着一种不同于时下流行风气的利落与新颖感，在满园繁复华丽的锦衣华服中，反而格外显眼，经人一提，越看越觉得匠心独运。
连凉亭里独自喝茶的五公主，也随着众人的议论下意识地投去目光，这一细看，眼底也不由得掠过一丝真正的惊艳。
二公主自然也注意到了，她嘴上却不肯认输，冷哼一声，语气更加不屑：“哼，也不是什么稀罕料子，不过是些上不得台面的寻常样式罢了，也就你们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当成宝。”说罢，似乎觉得与这些人待在一起有失身份，拂袖起身，独自往更僻静的花圃深处走去。
二公主这一走，刚才那种无形的压力顿时消散大半。一些胆子稍大、心思也更活络的夫人小姐们，立刻围了上来，笑着与当婷婷和当袅袅打招呼，话题紧紧围绕着她们身上的衣服——
“这料子摸着真舒服，是苏杭的新缎吗？”
“这襟口的盘扣做得真精巧，是自己想的样式？”
“裙子上的墨竹是绣上去的还是织上去的？意境真好！”
“不知是在哪家绣坊订做的？方便透露一下吗？”
……
一听是打听衣服的，当袅袅瞬间来了精神，眼睛唰地一下亮了，刚才那点不愉快立刻抛到九霄云外。她立刻扬起灿烂的笑容，开始滔滔不绝、洋洋洒洒地唠嗑起来：
“这位夫人好眼力！这料子是我们特地选的……”
“这位姐姐问得好！这盘扣可是我们独家的设计！”
“哎呀，这位妹妹喜欢这墨竹？我们铺子里还有同系列的……”
“可以定制的！铺子叫‘优衣库’，还有别的新奇款式，就在西大街朱雀门往南数第三家！门口挂着黑底金字的招牌，特别显眼！对了对了，隔壁是家生意很好的茶馆，对面是……”
她恨不得把店铺地址经纬度都报出来，热情洋溢地疯狂安利，只差没现场掏出十七八张名片挨个派发了。
有人开了头，其他人见两位皇子妃似乎并不难相处，也大胆起来，纷纷围上前询问。
当婷婷端着得体的微笑，游刃有余地应付着各位夫人的寒暄与夸赞，言语间不经意地透露着“优衣库”的信息。而当袅袅则恨不得抓住每个人的手，详细讲解每处设计巧思和穿搭理念。
五公主坐在凉亭里，将方才那一幕尽收眼底，越看越觉得有趣。
她这位三皇嫂当婷婷，如今瞧着性子似乎沉稳了不少，应对得体，竟有了几分当家主母的气度；而七弟妹当袅袅则还是一如既往的鲜活跳脱，像个小太阳，精力充沛地散发着光芒，这性子她倒是颇为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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