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月后,边关急报传来,新帝力排众议,下定决心起兵北伐,收复失地。睿王单承宴与靖远侯当然被任命为主帅与副帅,不日即将率大军开拔。
启程前夜,单承宴将当袅袅紧紧拥在怀中,千般不舍,万般担忧。他特意去了一趟舒王府,郑重托付三皇子单承南,在他离京期间,务必多加照看睿王府,照看他的袅袅。回到府中,他又一遍遍地嘱咐当袅袅,要好好吃饭,好好休息,打理好王府,安心等他凯旋。
单承宴走后,当袅袅努力让自己忙碌起来,不沉溺于思念和担忧。
她每日不是递牌子进宫,陪伴日渐沉默、将所有心力都寄托在幼子身上的沈婉婉说说话,就是回靖远侯府,陪着同样身怀六甲的嫂嫂五公主解闷,偶尔也去舒王府串门,看看孕期中的当婷婷。
表面上,她的日子过得充实甚至有些没心没肺,招猫逗狗,琢磨吃喝,仿佛一切如常。
然而,平静之下,暗流汹涌。
这日,当袅袅像往常一样从坤宁宫出来,与沈婉婉道别时,还笑着约好过两日再来看她和小皇子。沈婉婉抱着孩子,脸上是难得的平和,甚至还对当袅袅露出了一个极浅的笑容。
可谁也没想到,这一面,竟是永诀。
当晚,夜深人静之时,坤宁宫偏殿——也就是乳母带着小皇子居住的殿阁,毫无预兆地燃起了冲天大火!火势起得极快极猛,瞬间吞噬了梁柱窗棂。
“走水了!走水了!坤宁宫走水了!” 惊恐的呼叫声划破了宫廷的夜空。
混乱之中,据幸存宫人颤抖着回忆,皇后娘娘原本已在正殿安寝,听闻偏殿起火、小皇子还在里面的消息,竟如同疯魔了一般,不顾一切地挣脱了宫人的阻拦,一头冲进了那片火海!
她在一片浓烟和烈焰中,艰难地找到了被吓得啼哭不止的小皇子,死死地将那明黄的襁褓护在怀里。
然而,火舌吞吐,浓烟滚滚,燃烧的断木碎瓦不断掉落,堵住了所有的出路,将她母子二人困在了绝境。
皇帝闻讯,衣衫不整地狂奔而至,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地狱般的景象。他目眦欲裂,得知沈婉婉竟冲了进去,当下也要不管不顾地往里冲,却被内侍和侍卫们死死拦住。
“皇上!龙体为重啊!火势太大,进去就是死路一条!”
“皇上!万万不可啊!”
……
皇帝如同困兽,挣扎着,怒吼着,眼睛赤红地盯着那吞噬了他妻儿的烈焰,却无法前进半步。
救火的人们拼尽全力,水龙一道道浇向大火,但终究是晚了。
当大火终于被扑灭时,偏殿已化为一片焦黑的废墟,冒着缕缕青烟,散发着刺鼻的气味。
皇帝一把推开阻拦的人,踉跄着冲进还在发烫的残垣断壁之中,发疯似的翻找。
终于,在一片狼藉中,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沈婉婉蜷缩在地,背部已被烧得焦黑,双臂却以一种绝对保护的姿态,紧紧地将一个小小的襁褓护在怀中,那明黄色的布料在灰烬中显得格外刺眼。
“婉婉!婉婉!” 皇帝扑过去,声音嘶哑,颤抖着手去探她的鼻息,去触摸那襁褓中的婴儿。
紧随其后的太医连滚带爬地上前诊脉,片刻后,面如死灰地跪倒在地,以头触地,声音绝望:“皇上……节哀……皇后娘娘……和……和大皇子……已经……已经薨了……”
“不——!!!” 皇帝发出一声凄厉绝望的嘶吼,抱着那对再无声息的母子,瘫坐在废墟之中,整个人如同被抽走了魂魄。
皇后与嫡长子葬身火海!
消息传出,举国震惊,哀悼的白色瞬间覆盖了京城的色彩。
当袅袅在睿王府收到这个噩耗时,只觉得眼前一黑,天旋地转,险些晕厥过去。
她抓着来报信的人,一遍遍嘶声追问:“怎么会起火?!到底是怎么起的火?!查清楚了没有?!”
然而,没有人能给她确切的答案。
宫闱深处,只流传着几种模糊的传言:
有说在现场废墟中并未找到乳母的尸身,怀疑是乳母蓄意纵火;
有说是夜间值夜的宫人不慎打翻了烛台,引燃了帷幔;
更有一种恶毒而隐秘的猜测,说皇后产后抑郁,心神失常,是自己点燃了大火,带着孩子一起离开了这个让她绝望的人世……
悲痛欲绝的皇帝,将滔天的怒火和无法排解的悲伤,发泄在了坤宁宫幸存下来的宫人身上,所有当晚值守的太监宫女,无论是否失职,尽数被处死,为皇后和皇子陪葬。
皇帝为此罢朝七日,将自己封闭起来,久久沉浸在无尽的悔恨与悲痛之中,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
当婷婷和五公主得知消息,第一时间赶到了睿王府。她们担心与皇后感情最深的当袅袅会承受不住这个打击。
然而,当她们见到当袅袅时,却发现她并没有嚎啕大哭,只是静静地坐在窗边,脸色苍白,眼神空洞地望着窗外。
当婷婷上前,小心翼翼地握住她冰凉的手:“袅袅,你想哭就哭出来吧,别憋着……”
当袅袅缓缓转过头,看着她们,脸上是一种近乎麻木的平静,声音轻得像是随时会碎掉:“哭?……或许,这对于婉婉姐来说,是一种解脱吧。”
她顿了顿,眼中蓄满了泪水,却倔强地没有落下,声音带着看透一切的悲凉:“那个地方,对她而言,早就成了一个华丽的牢笼。皇上伤了她的心,她就把所有的希望和活下去的勇气,都寄托在了那个孩子身上……”
“如今,孩子没了,这比杀了她还要痛苦千万倍……与其留在这世上,日日承受这剜心之痛,不如……不如就这样带着孩子一起走了。干干净净地离开那个地方……”
她的目光望向皇宫的方向,仿佛能穿透重重宫墙,看到那个终于获得自由的灵魂:“来生……只愿她再不入帝王家,能遇一良人,寻一处寻常院落,平安喜乐,儿女绕膝,再不必受这般苦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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