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镍钢撞针的成功让整个制造局的核心工匠们陷入了巨大的兴奋之中。
虽然工艺还不稳定，十次熔炼中只有三四次能成功，但那几根闪烁着异样光泽、坚韧无比的成品，已经足以证明这条路的正确性。
王铁匠带着几个最得力的徒弟，几乎不眠不休地泡在那间小小的保密工坊里，反复试验着熔炼的温度、配比和淬火时机。
每一炉成功的镍钢被浇铸成撞针和主轴毛坯，都如同获得至宝。
陈启明同样守在第一线，不断根据实验结果微调着工艺参数。
他深知这一点点镍的珍贵，每一次失败都意味着宝贵资源的浪费。
必须尽快找到稳定的镍来源！
他将李总旗叫到书房。
“李总旗，交给你一个绝密任务。”陈启明神色严肃，“动用一切可以动用的渠道，暗中查访一种名为‘白铜’或色泽灰白、质地坚硬脆弱的异样金属的下落。”
“重点查三个方向：往来西域的商队、东南沿海的海商，以及…宫内矿监和工部库房里那些被闲置的奇特矿样。”
“记住，此事关乎制造局乃至大明的命脉，绝不可声张，宁可查不到，也绝不能打草惊蛇！”
李总旗从未见过陈启明如此郑重的神色，心知此事非同小可，立刻抱拳沉声道：“大人放心！属下亲自去办，定会谨慎！”
接下来的几天，制造局内部氛围奇特。
外围的工匠们热火朝天地在新奖惩制度下赶制着破甲箭和腰刀，效率惊人。
而核心区域的保密工坊则门窗紧闭，日夜炉火不熄，进行着不为人知的秘密试验。
陈启明则在两者之间穿梭，既要督促量产进度以应对兵部的催促，又要指导镍钢的研发。
这天下午，他正在工坊查看新一批镍钢撞针的打磨情况，一名缇骑快步走来，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
陈启明目光微凝，点了点头，转身对王铁匠交代了几句，便跟着那名缇骑离开了工坊。
来到制造局一处僻静的接待偏厅，只见一名穿着体面、商人模样的中年男子正有些局促地坐在那里，见到陈启明进来，连忙起身行礼。
“小人城南‘百宝阁’掌柜赵德海，见过陈主事。”
“赵掌柜不必多礼，请坐。”陈启明在主位坐下，打量了一下对方，“不知赵掌柜今日前来，所为何事？”
赵德海搓了搓手，脸上堆起恭敬的笑容：“听闻陈主事执掌制造局，锐意革新，研制出诸多利器，小人钦佩不已。小人铺子里偶得一些海外奇物，也不知有无用处，特来请大人掌掌眼，若大人看得上，便是小人的福分了。”
说着，他从随身带来的一个锦盒中，小心翼翼地取出几件东西。
一件是块黄澄澄的金属锭，表面光滑，却比寻常铜锭色泽更暗沉一些。
另一件是几块黑黢黢、带着银色斑点的矿石。
最后则是一小袋灰白色的、如同粗盐般的结晶颗粒。
陈启明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动声色，拿起那块金属锭仔细看了看，又掂量了一下分量。
“此物从何而来？”
“回大人，此乃一小支来自吕宋的商队抵押在铺子里的，说是从极西之地带来的‘劣铜’，炼不出好铜器，便一直丢在库房里。”赵德海连忙回答。
陈启明又拿起那几块矿石和那袋结晶看了看，矿石上的银斑让他有些怀疑是银矿或镍黄铁矿，而那结晶则完全看不出所以然。
“这些东西…”陈启明沉吟片刻，放下手中的东西，“确有些奇特。赵掌柜可愿割爱？本官可按市价收购，用于研究。”
赵德海脸上立刻笑开了花：“大人说哪里话！能入大人的法眼，是小人的荣幸！岂敢谈钱？这些玩意儿留在小人那也是废料，大人只管拿去！若能对大人有所助益，便是它们天大的造化了！”
陈启明微微一笑，自然明白这是商人的投资之道，也不点破。
“既如此，本官便收下了。赵掌柜日后若再见到此类奇异矿藏金属，无论能否辨认，皆可送来制造局，本官必有重谢。”
“一定一定！”赵德海连连点头哈腰，心满意足地告辞离去。
送走赵德海，陈启明立刻拿着那几样东西回到保密工坊。
他将那块“劣铜”锭交给王铁匠：“王师傅，立刻切一小块下来，按之前的法子，熔炼试试！”
他又将矿石和结晶小心收好，这些需要更专业的知识来分析，暂时无法处理。
炉火再起。
这一次，所有人的心情都更加紧张和期待。
如果这块更大的金属锭也能成功，那意味着他们可能找到了一个相对稳定的来源！
熔炼，浇铸，淬火……
当那根新出炉的撞针再次通过了连续击发测试时，工坊内爆发出压抑不住的欢呼！
“成了！又成了！大人！这铜锭也能用！”王铁匠激动得老泪纵横。
陈启明重重一拳砸在掌心！
虽然还不知道这具体是什么合金，但它的确含有能改善钢性能的关键元素！
“赵德海…‘百宝阁’…”他默念着这个名字和店名。
这是一个至关重要的线索！
“李总旗！”他立刻唤来李总旗，“暗中查一查城南‘百宝阁’的底细，特别是掌柜赵德海的背景，以及他与哪些海商有往来。记住，要绝对隐秘，切勿惊动对方。”
“是！”
陈启明心情激荡，他感觉自己仿佛触摸到了一张无形的大网。
赵德海的突然出现，是巧合？还是有人暗中引导？
那支吕宋商队现在何处？他们还有多少这种“劣铜”？
这一切的背后，是否与那日“醉金樽”的探子有关？或是与那个屡次在暗中提供帮助的神秘组织有关？
是了…处理尸体的是他们，提供王主事情报的是他们…这次赵德海的到来，看似巧合，但其行事风格，与那神秘组织的暗中引导如出一辙！
难道又是他们在暗中推动？他们为何要如此不遗余力地帮我？他们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线索开始浮现，但迷雾似乎更浓了。
他意识到，寻找镍料之路，恐怕不会一帆风顺，必然伴随着各方势力的暗中博弈。
但他没有退缩，反而更加坚定。
既然线索送上门了，哪有不去追查的道理？
无论背后是人是鬼，他都要把这镍的来源，牢牢抓在自己手里！
技术之争，也是资源之争。
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他已经踏入了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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