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天边最后一抹霞光被深蓝的夜幕温柔吞噬，点点星子开始在天幕上闪烁。
玄珥直到天色完全暗下来，才带着一身欢快的气息回到了府邸。
厅内早已灯火通明，侍女们静候一旁，精致的晚膳已经摆上了桌。白渊正坐在窗边的软椅上，就着明亮的灯火翻阅着一卷凡间的风物志。
听到脚步声，他抬起眼，见是玄珥回来，便合上书卷，唇角自然扬起一抹温柔的弧度。
“主人！”
玄珥兴高采烈地跑到黎白鸢面前，紫蓝色的异瞳在灯光下亮晶晶的，充满了迫不及待的分享欲。
“李二韦他们说，今晚镇上有舞狮卖艺！听着可热闹、可好玩了！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白渊看着他因为奔跑而微微泛红的脸颊，眼中含着纵容的笑意，伸手轻轻揉了揉他柔软的黑发，触感一如既往的好。“嗯，”
他声音温和，“先去用膳吧，吃饱了才有力气去看热闹。”
玄珥立刻眉开眼笑，连连点头：“好！”
两人在餐桌旁坐下。
玄珥显然还沉浸在白日的兴奋中，一边扒拉着碗里的饭菜，一边叽叽喳喳地向黎白鸢分享今天的趣事。
“主人，今天李二韦他们带我去河边捉龙虾了！凡间的龙虾真和我们天界的不一样，”
他皱了皱鼻子，语气带着点天真的嫌弃，“个头小小的，颜色也灰扑扑的，一点也不威武好看。”
白渊正细心地将菜肴里的花椒挑出来，闻言垂眸，长长的银色睫毛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
声音平静地解释：“凡间灵气稀薄，万物生灵不似天界那般受灵韵滋养，形态品类自然显得寻常朴素些。”
玄珥用筷子抵着线条优美的下唇，歪头思考了片刻，随即像是想通了什么关键，眼睛一亮，笑容灿烂地看向黎白鸢。
语气带着毫不掩饰的崇拜：“啊~原来是这样！难怪主人生得这么好看！比天界所有的仙子都要好看！主人一定是在娘胎里就吸收了特别多、特别纯净的灵气！”
白渊被他这直白的夸奖逗得失笑出声，无奈地摇了摇头，随手夹了一块炖得烂熟入味、色泽诱人的鸡腿，放进玄珥碗里。
阻断了他这不着边际的联想：“行了，就你话多。快些吃吧，等会儿舞狮开场去晚了，可占不到好位置了。”
玄珥嘿嘿一笑，乖巧地用手抓起鸡腿啃了起来，腮帮子塞得鼓鼓的，含糊不清地应道：“知道啦！”
饭后，玄珥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拉着黎白鸢出了府门。刚踏出大门，便看见他那几个小伙伴正在门口翘首以盼。
玄珥立刻收敛了脸上的兴奋，摆出一副平日里那副略带“高冷”的模样，上前打了个招呼。
然而，他那几个朋友只是敷衍地应了一声，所有的注意力，几乎瞬间就被玄珥身后，那个缓步走出的身影牢牢吸走了。
月光与门口灯笼的光晕交织，落在黎白鸢身上。他并未刻意打扮，只着一身简单的月白长衫，银发用一根素色发带松松束在脑后，几缕碎发垂在颊边。
那张脸在柔和的光线下，更是美得超越了性别，仿佛汇聚了天地间所有的灵秀之气，紫眸流转间，带着一种不染尘埃的纯净与温和。
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便自成一道风景，让这平凡的乡间夜色都变得如同仙境。
玄珥敏锐地察觉到朋友们那几乎黏在黎白鸢身上的、带着惊艳与痴迷的目光，有些不悦地轻轻咳嗽了一声，试图拉回他们的注意力。
白渊倒是并不介意，他看着这几个憨厚朴实的少年，微微歪头，对他们露出了一个友善而温柔的眯眼笑。
这一笑，更是如同冰雪初融，春花绽放，让为首的少年李二韦看得眼睛都直了，好半晌才猛地回过神，黝黑的脸庞泛起红晕。
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结结巴巴地开口：“您……您就是黎大人吧？您……您也要跟我们一起去……去看舞狮吗？”
白渊温和地点了点头。
李二韦和他身后的少年们脸上立刻露出狂喜的神色，还想凑上前多说几句话，玄珥却已经一个箭步，彻底挡在了黎白鸢身前，身板挺得笔直。
脸上带着明显的不满，紫蓝色的眸子瞪着自己的朋友们，语气硬邦邦地说：
“还愣着干什么？快走吧！再磨蹭舞狮都要结束了！” 他像只护食的小兽，坚决隔开任何可能“觊觎”他主人的视线。
朋友们被他一瞪，这才“哦哦”地应了几声，讪讪地转身带路，却还是忍不住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地望向黎白鸢。
小镇今夜果然比平日更加热闹。
长长的街道两旁挂满了各式各样的灯笼，将整条街照得亮如白昼。人潮涌动，摩肩接踵，欢声笑语夹杂着商贩的吆喝声，汇成了一曲充满生命力的凡间夜曲。
街边摆满了各色摊贩，卖糖人的、吹面人的、售卖各种新奇小玩意的，应有尽有。
那几个少年一踏入这喧闹的街市，立刻被这热烈的氛围感染，兴奋地嚷嚷着要去买糖葫芦。
有人伸手就去拉玄珥，然而玄珥的脚却像生了根似的站在原地，任凭同伴使多大的力气，都纹丝不动。拉他的少年疑惑地停下，不解地看向他。
只见玄珥回过头，目光越过人群，精准地找到安静站在不远处的黎白鸢，扬声询问道：“主人，你要一起去买糖葫芦吗？”
白渊抬眼望了望不远处，舞狮的台子似乎还在做最后的准备，鼓手正在调试音律，看来一时半会儿还开不了场。
他对着玄珥轻轻摇了摇头，唇角噙着温和的笑意：“不用了，我就在这附近随意逛逛，你们自己去玩吧。”
玄珥犹豫了几秒，仔细看了看黎白鸢的神色，确认他并无不悦或孤单，才点了点头，认真叮嘱道：“那好吧。等会儿舞狮开场时，我就来找你！主人你别走太远！”
白渊轻轻颔首：“好。”
得到承诺，玄珥这才放心地转身，跟着兴高采烈的朋友们挤进了人群，朝着卖糖葫芦的摊位跑去。
白渊站在原地，望着玄珥那即使在人潮中也依旧灵动的背影，眼中流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
在他的记忆里，玄珥在天界时，除了自己，似乎并没有其他可以称得上“朋友”的存在，总是带着一丝孤傲。
而来到这凡间，脱离了天界的规矩与身份，玄珥看起来……似乎更加自在、快乐了。
白渊收回目光，独自一人漫步在这热闹的街道上。
街边的摊贩大多都是小镇上的居民，许多人都认得这位气质超凡的“黎公子”，见他经过，无不热情地打招呼，甚至不由分说地往他手里塞各种自家做的吃食或编织的小玩意儿。
白渊还未来得及走出多远，双手便已经提满了东西——有油纸包着的桂花糕，有编得栩栩如生的草蚱蜢，还有绣着憨态可掬小老虎的香囊……
他有些无奈地看着怀里这些充满善意的小礼物，心中微暖，想着玄珥应该会喜欢，便心念一动，准备将它们都收进随身的空间锦囊里。
就在他低头翻找锦囊的瞬间，旁边人流一阵涌动，一个高大结实的身影猝不及防地撞了上来。
白渊本就心思微散，被这力道一撞，手中捧着的那些零零碎碎的东西顿时脱手，“哗啦”一声散落了一地。
“抱歉。” 一个低沉而略带磁性的嗓音在头顶响起，声音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白渊下意识地弯腰，伸手去捡拾。他的手指刚要触碰到那个绣工精致的布老虎时。
另一只修长、骨节分明、带着明显力量感的大手，也同时伸了过来，稳稳地按在了布老虎的另一边。
两人的指尖，隔着微凉的布料，有了一瞬极其短暂的接触。
白渊微微一愣，下意识地顺着那只手抬起头。
一瞬间，他的目光直直地撞入了一双极其特别的眼眸之中。
那人的左眼漆黑如最深邃的夜空，瞳孔如同精心打磨过的黑曜石，深不见底，透着一股冷冽与疏离。
而他的右眼……竟有一道细长的、略显狰狞的旧疤，自上而下，斜斜划过眼睑。
更令人心惊的是，那只眼睛的瞳孔是失焦的银白色，如同蒙上了一层永不消散的寒雾，缺乏生机，却平添了几分破碎与危险交织的神秘感。
奇异的是，这一黑一白、一明一黯的异色双瞳，同时存在于一张脸上，非但没有显得矛盾或可怖。
反而组合成一种极具冲击力的、野性横生的少年感，带着未经驯化的原始魅力。
那人面上覆着黑色的面纱，头戴一顶宽檐斗笠，遮住了大半容颜。
但从那高挺如刀削的眉骨、浓黑英气的剑眉，以及面纱下隐约可见的、挺拔立体的鼻梁轮廓来看，此人的容貌，定然是极为俊俏出色的。
就在白渊因为这惊鸿一瞥而微微失神的刹那，那人已经动作利落地，用那双骨节分明、充满力量感的大手，轻而易举地将散落在地上的所有物什都拾掇了起来，稳稳地捧在掌心。
待他直起身，白渊更感受到一种无形的视觉冲击。
此人身材极为高挑挺拔，比白渊还要高出半个头，穿着一身利于行动的黑色劲装，衣领袖口处缀着不显眼的暗红色纹路。
劲装之下，是流畅而充满爆发力的肌肉线条，隔着衣料也能感受到那蕴含的、仿佛猎豹般的力量感。
他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冷冽气场，与这热闹的市集格格不入。
他将手中捧着的那些零碎东西，一言不发地递还过来。
那双异色的瞳孔，只是随意地、没有任何情绪地扫过黎白鸢的脸。仿佛眼前这足以令众生失色的美貌，于他而言，与路边的石子并无不同。
“抱歉。” 他又重复了一遍，声音依旧是那般冷淡而磁性，听不出丝毫波澜。
白渊其实还未完全从那双独特眼眸带来的震撼中回过神，但手已经下意识地伸出，接过了那满怀带着对方掌心余温的东西。
东西交接完毕，那人便不再有任何停留，甚至连一个多余的眼神都未曾留下，径直与白渊擦肩而过。
随着他的动作，一股极其清淡、干净、如同阳光晒过后的皂角清香，若有若无地飘入白渊的鼻尖。
白渊怔怔地站在原地，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而去，看着那道高大挺拔、黑衣红纹的背影，如同滴入水中的墨汁，很快便融入了熙熙攘攘的人群深处，再也寻觅不见。
心中竟莫名泛起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清晰察觉的……怅然若失。
“主人？”
肩膀被人轻轻握住，白渊猛地回过神，转过头，正对上玄珥带着些许好奇和探究的紫蓝色眼眸。
玄珥的视线落在他怀里那些失而复得的东西上，笑着问：“这些是什么呀？”
白渊敛起心中那丝异样，恢复了平日的温和，轻声道：“是镇上的人送的，给你留着玩。”
玄珥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像是盛满了星星，笑起来时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显得格外乖巧：“谢谢主人！”
他接过那些东西，熟练地将它们收进了自己的小空间袋里。随即，他像是才想起最重要的事情，一把拉住黎白鸢的手，语气急切又兴奋：
“快走吧，主人！舞狮表演马上就要开始了！再晚就挤不到前面了！”
说着，便不由分说地拉着黎白鸢，朝着人流最密集、锣鼓声最响亮的方向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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