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泼洒在寿州城的每一片砖瓦之上。
刺史府的书房内,唯有一盏豆大的灯火,在料峭的春寒中挣扎着,将李昭棱角分明的脸庞映照得忽明忽暗。
空气仿佛凝固了,带着一种山雨欲来前的沉闷。
苏慕烟刚刚结束了她的叙述,她一路从庐州潜行而回,风尘仆仆的脸庞上写满了疲惫,但那双清亮的眸子却依旧锐利如刀。
她带回的消息,像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在书房内每一个人的心中都激起了惊天骇浪。
“汪建已得杨行密授意,亲率庐州精锐,号称三万,正沿淝水秘密南下,其锋直指寿州。”苏慕烟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千钧,“杨行密更是许下诺言,若汪建能攻下寿州,便可自任淮南节度副使,开府建牙。”
节度副使!
这四个字让在场的几名心腹将领倒吸一口凉气。
这不仅是对汪建的重赏,更是对寿州刺史赵锽的公开羞辱和最后通牒。
所有人都明白,这不仅仅是一场军事入侵,更是杨行密精心布置的一场政治大戏。
他要用汪建这把刀,来试试赵锽这块盾究竟有多硬,试探他是否还心存观望,是否还敢与自己貌合神离。
若寿州被破,赵锽身死名裂,杨行密顺势接管,再无后顾之忧。
若赵锽侥幸守住,也必然元气大伤,只能彻底倒向杨行密,再无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好一个一石二鸟之计。”李昭缓缓开口,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案几,发出沉稳而有节奏的“笃笃”声。
他没有丝毫慌乱,深邃的眼眸中反而闪烁着一丝旁人难以察觉的兴奋。
危机,对于庸人是末日,但对于他这样的枭雄而言,却是踏上更高台阶的垫脚石。
次日清晨,寿州城中人心惶惶。
庐州将要大举来犯的消息,不知通过何种渠道,已如瘟疫般传遍大街小巷。
城中百姓、尤其是那些刚刚逃难至此的流民,脸上都写满了恐惧。
就在这股恐慌即将发酵成动乱之际,刺史府的告示贴满了全城——李昭参军将登观星台,为寿州未来祈福问天。
观星台下,人头攒动。
全城的官员、士绅,以及被特意挑选出来的流民代表,都聚集于此。
他们仰着头,看着那个站在高台之上,身着一袭青衫,面容沉静的年轻人。
晨风吹拂着他的衣袍,让他看起来宛如遗世独立的仙人。
赵锽站在人群的最前方,面色复杂。
他本能地觉得李昭此举有些故弄玄虚,但在全城百姓的注视下,他只能选择沉默。
只听李昭朗声开口,声音清越,盖过了所有的嘈杂与议论:“诸位乡亲,诸位同袍!昨夜我夜观天象,见北斗七星之勺柄偏移,星光黯淡,此乃主兵戈之兆,预示着确有外敌将要侵扰我寿州边境!”
此言一出,台下顿时一片哗然,恐慌的情绪再次蔓延。
李昭却不为所动,他猛地抬手一指东南方,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不容置疑的信念:“但!天象亦示,于我寿州东南方位,有紫微帝星熠熠生辉,光芒万丈,盖过了所有凶星!此乃天佑寿州,预示我军若能同心同德,奋勇抗敌,则必将大获全胜,化险为夷!”
他的话语充满了奇特的感染力,仿佛蕴含着某种神秘的力量。
台下众人的眼神,从最初的恐惧,渐渐转变为半信半疑,最后汇聚成一丝希望的火苗。
李昭趁热打铁,目光扫过赵锽,随即面向众人,大声提议:“为顺应天意,御敌于外,我提议,自今日起,全城宵禁,加强夜间巡逻队!征召城中流民壮丁为辅兵,分发器械,协助守城,守城一日,便可得米三升!此外,我恳请刺史大人立即下令,关闭所有城门,严查出入,断绝奸细!”
一番话有理有据,借“天意”之名,行备战之实。
那些流民代表一听到有饭吃,立刻高声拥护。
官员士绅们见人心可用,也纷纷附和。
赵锽被这股气势裹挟,心中虽对李昭愈发忌惮,却也明白此刻万万不能拂逆这股由“天意”和“民心”汇聚而成的洪流,只得硬着头皮点头应允:“准!一切便依李参军所言!”
命令一下,整个寿州城立刻变成了一座巨大的战争堡垒。
城门轰然关闭,吊桥缓缓升起。
李昭的命令一道道发出,条理清晰,执行有力。
他命人连夜赶制了数倍于现有兵力的各式战旗,从城中征集了所有能找到的鼓号,分发下去。
夜幕降临后,在城外数里地的山林要道间,上百个巨大的草人被立起,穿上残破的甲胄,手持木枪。
一堆堆篝火被点燃,映照得山野间人影绰绰,仿佛有数万大军在此安营扎寨。
战鼓与号角声更是此起彼伏,彻夜不息,那声势,仿佛整个淮南的精锐都已汇聚于此。
这套疑兵之计,让派出探路的汪建前锋斥候惊疑不定,不敢贸然靠近。
与此同时,李昭亲自从城中那些因躲避战乱而来的猎户中,挑选出了一百名最精壮、最熟悉山林地形的汉子。
他没有给他们制式的兵器,而是让他们带着自己最顺手的弓弩与猎刀。
这些人被组成了一支特殊的斥候队,如同一百只幽灵,悄无声息地散入寿州与庐州的边境山林,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摸清汪建大军的真实数量、行军路线和粮草所在。
赵锽站在城楼上,看着城内城外在李昭的调度下井然有序,从最初的慌乱迅速转为同仇敌忾的备战状态,心中百感交集。
他一方面为寿州能有如此人才而庆幸,另一方面,李昭所展现出的惊人能力和威望,又让他感到一种权力被架空的恐惧。
他甚至开始恍惚地思考,或许,将这寿州的一万兵马,暂时交到这个年轻人手上,才是唯一的生路?
然而,李昭的布局远不止于此。
在一个更加隐秘的角落,他召见了一名最忠心的亲信。
桌上,放着一个沉甸甸的箱子,里面装满了黄澄澄的金条。
“汪建麾下的左营都尉刘景,右营副将张全,都曾在我父亲帐下听过差,与我有旧。”李昭的声音压得极低,如同夜枭低语,“你带上这些,潜入庐州军中,找到他们。告诉他们,杨行密刻薄寡恩,汪建有勇无谋,跟着他们只有死路一条。若他们肯在两军交战的关键时刻,临阵倒戈,制造混乱,事成之后,我李昭以项上人头担保,保他们家族富贵,并许他们在寿州担任将军之职!”
秦信重重点头,背上箱子,很快便消失在夜色之中。
数日后,消息传回。
张全为人谨慎,不敢应承。
但那刘景,家中颇有资财,却一直被汪建压制,郁郁不得志,听闻李昭的许诺后,犹豫再三,最终答应下来,约定以三声号角为信,届时他会在汪建的中军附近制造混乱。
一张无形的大网,已由李昭亲手织就。
他知道,此战若胜,他击退的将不仅仅是汪建,更是杨行密伸向寿州的触手。
而他得到的,将是梦寐以求的,对寿州兵权的绝对掌控!
所有的布置都已就绪,只剩下最后一环——等待最佳的战机。
这一夜,月黑风高。
李昭亲自换上一身夜行衣,只带了十几名最精锐的斥候,如狸猫般悄然出城,向着汪建大军的先锋营地摸去。
他需要亲眼确认敌人的布防,找到那致命的破绽。
伏在冰冷的草丛中,远处敌营的火光映入他的眼帘。
通过望远镜,他清晰地看到,汪建的先锋部队军容不整,营地构筑得也颇为松散,显然是长途奔袭后疲惫不堪,戒备松懈。
更重要的是,他从抓来的一个掉队小兵口中得知,汪建的主力大军因为辎重拖累,尚在三十里之外!
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念头,瞬间在李昭的脑海中形成。
他立刻带人撤回。回到城下,苏慕烟早已在约定的地点焦急地等候。
看到李昭平安归来,她一直悬着的心才稍稍放下。
李昭翻身下马,动作迅捷地将身上的装备交给亲卫,他的眼神亮得惊人,仿佛有两团火焰在燃烧。
他快步走到苏慕烟面前,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急促而坚定地说道:“机会来了。敌军主力未至,前锋疲惫,粮草囤积点就在先锋营侧后方五里处的一座废弃山神庙。今夜,就是我们的天赐良机。”
他顿了顿,深深地看了一眼苏慕烟,那目光中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有信任,有嘱托,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传我将令,点齐三百敢死锐士,人衔枚,马裹蹄,一个时辰后,在西城密道口集合。”
布置完这一切,在即将转身离去的那一刻,他脚步一滞,再次对苏慕烟低声道:“若我三日未归,城中一切事务,你便代我主持大局。记住,守住寿州。”
苏慕烟没有说话,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
月光下,她清冷的眼眸中倒映着李昭坚毅的背影,担忧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却又被她死死压下。
她知道,从这一刻起,寿州的命运,李昭的命运,以及她自己的命运,都将押在这场孤注一掷的夜袭之上。
李昭不再回头,他大步走向集合点,身影很快融入了浓得化不开的夜色之中。
远处,三百个黑色的影子已经集结完毕,他们像一群蛰伏在黑暗中的猎豹,无声无息,只等领袖一声令下,便要扑向那看似强大的猎物,撕开它最脆弱的咽喉。
夜风更急,吹动着城头的旗帜,发出“猎猎”的声响,像是在为这即将到来的雷霆一击擂鼓助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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