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城外,长江水雾弥漫,如同一层薄纱,将这座东南第一大城的轮廓勾勒得朦胧而威严。
江风猎猎,吹动着渡船上的“李”字大旗,旗帜下的李昭负手而立,目光如鹰隼般锐利,仿佛要刺透这层层水雾,看清城内潜藏的每一分杀机与欲望。
他身后的李昪,虽年少,神情却异常沉稳,低声提醒道:“主公,扬州已在眼前。杨行密虽病重,但其麾下猛将如云,谋臣如雨,此行务必小心。”
李昭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声音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自信:“一头卧病的猛虎,即便爪牙尚存,也护不住自己的骨血了。我们此来,不是为了与虎谋皮,而是要在虎死之前,挑起幼崽间的争斗。”
船靠码头,早有杨氏的官员前来迎接。
为首的是杨行密的亲信幕僚,严可求。
他脸上挂着程式化的笑容,言辞恭敬,但眼神深处却藏着一丝审视与警惕。
“李节度使远道而来,我家吴王已在府中备下薄宴,为您接风洗尘。”
李昭含笑回礼,姿态谦和得像一个前来朝拜的藩臣,而非手握重兵的一方霸主。
“吴王抱恙在身,昭心中甚是挂念。些许薄礼,不成敬意。”他挥了挥手,身后的亲兵便抬上数口大箱,里面是来自北地的珍奇珠宝。
这场虚伪的客套,是拉开大戏的序幕。
广陵王府,深沉而压抑。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药味,与梁柱上名贵的香料气息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腐朽与奢华交织的诡异味道。
李昭穿过重重回廊,终于在内室见到了那位曾经叱咤江淮的枭雄,杨行密。
床榻之上,杨行密形容枯槁,曾经如山岳般的身躯如今只剩下一副骨架,唯独那双眼睛,依旧深不见底,闪烁着洞悉人心的精光。
他艰难地抬了抬手,示意李昭坐下,声音嘶哑而缓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枯井里捞出来的一样。
“李节度使……能来扬州,足见诚意。”
李昭躬身道:“吴王言重了。朱温狼子野心,已并中原,下一个目标便是江淮。你我两家,唇齿相依,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此番前来,正是为了共商抗朱大计。”
杨行密浑浊的他缓了过来,目光重新锁定李昭:“结盟,可以。但本王有两个条件。”
“吴王请讲。”
“其一,寿州不得以任何名义,干涉我扬州内部政务,尤其是……世子之位。”他刻意加重了最后四个字,锐利的目光仿佛要将李昭的心思看穿。
“其二,盟约既立,寿州需即刻支援我扬州军粮十万石,以固淮南防线。”
这两个条件,狠辣至极。
前者是政治上的禁令,后者是经济上的敲骨吸髓。
寿州连年征战,府库本不充裕,十万石军粮几乎是掏空家底。
李昪站在李昭身后,心头一紧,几乎要开口反驳。
然而,李昭却面不改色,仿佛听到的只是寻常的交易,他沉吟片刻,竟是爽快地点了点头:“吴王深谋远虑,昭无不应允。政务之事,本就是吴王家事,昭岂敢置喙?至于军粮,唇亡齿寒,寿州纵是砸锅卖铁,也定会为盟友凑齐这十万石粮草。”
他答应得太快,太干脆,反而让杨行密生出一丝疑虑。
这头来自寿州的年轻饿狼,何时变得如此温顺了?
就在这场看似和谐的会面结束后不久,一枚藏在侍女发髻中的蜡丸,经由苏慕烟安插的内线,悄无声息地送到了李昭下榻的驿馆。
烛火下,李昭展开字条,上面只有寥寥数语:“渥骄横,蒙阴沉,老臣多附蒙,府中已分两派,日夜争吵不休。”
李昭将字条递给李昪,李昪看罢,眼中精光一闪:“主公,时机到了。杨渥是长子,名正言顺,但性情暴戾,不得人心。杨蒙深沉,善于拉拢人心,故得老臣支持。杨行密迟迟不立世子,正是因为难以抉择,也怕立了世子,另一子会生出变故。”
李昭缓缓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深沉的夜色,嘴角那丝熟悉的弧度再次浮现:“杨行密怕乱,我便要让这扬州更乱一些。他不是想让我置身事外吗?我偏要插手,还要让他心甘情愿地请我插手。”
次日,李昭再次求见杨行密,神色凝重,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
“吴王,”他开门见山,“昨夜我反复思量,总觉得我军与朱温在淮河一线的对峙,尚有一处巨大隐患。”
杨行密示意他说下去。
“润州!”李昭的声音铿锵有力,“润州与江北隔江相望,乃扬州门户。一旦朱温派遣精锐水师,绕过淮河防线,直扑润州,则扬州危矣!我军主力远在寿州,鞭长莫及。届时,悔之晚矣!”
这番话并非危言耸听,而是实实在在的军事威胁。
杨行密的眉头紧紧锁了起来,这确实是他的一块心病。
李昭看准时机,话锋一转,语气诚恳地进言:“为今之计,当派一位威望与能力并重的王室重臣,亲自出镇润州,整饬军备,以防不测。如此,既可稳固防线,又能向朱温彰显我等死战之决心。”他顿了顿,仿佛经过深思熟虑般,才继续说道:“大公子杨渥,英武果敢,素有战功,乃镇守润州的不二人选。由他坐镇东南门户,主公方可在扬州安心养病,我亦可在淮北高枕无忧。”
此言一出,病榻上的杨行密身体微微一震。
将杨渥派去润州?
这是一个毒药般的蜜糖。
一方面,李昭说得句句在理,润州的战略地位极其重要,派自己的长子去,既是重用,也是一种姿态。
另一方面,这将使杨渥远离扬州这个权力的中心!
一旦他离开,府中支持杨蒙的势力必然会趁虚而入,彻底掌控局面。
杨行密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李昭,他试图从这张年轻而平静的脸上找出一丝破绽。
这是李昭的阴谋吗?
是的,一定是。
可这阳谋,他却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拒绝,就意味着他不顾大局,不顾江淮安危。
良久,空气几乎凝固。
杨行密干枯的嘴唇动了动,吐出几个字:“准……就依你所言……命杨渥,即日赴任。”
他终究还是选择了稳固外部防线,哪怕这会加剧内部的撕裂。
或许在他看来,只要自己还活着,就能压制住一切暗流。
消息传出,杨渥暴跳如雷,在府中大发雷霆,却不敢违抗父命。
而杨蒙一党则暗中庆幸,开始加紧活动。
扬州城上空那张无形的权力之网,因为李昭的轻轻一拨,已然绷紧到了极致。
三日后,结盟仪式在广陵王府正厅举行。
李昭与代表杨行密的严可求共同在盟书上用印。
盟书上写明,双方互为犄角,共抗朱梁,但关于寿州出兵的具体条款,却被李昭巧妙地以“因时制宜”四个字模糊带过,只明确承诺“暂守淮河一线,以待时机”。
严可求虽然觉得不妥,但在杨行密已经首肯,且急需寿州粮草的大前提下,也只能接受。
仪式结束,李昭一行人踏上归途。
站在船头,他回头望了一眼那座风雨飘摇的雄城,对身边的亲信将领郭崇韬低声说道:“此局,尚未终了。”
郭崇韬不解,问道:“主公,我等已成功分化杨氏,又得盟友之名,为何说尚未终了?”
李昭没有直接回答,只是
夜色渐深,渡船行至江心。
扬州城的灯火在身后渐渐远去,化作一片模糊的光晕。
江风吹得李昭的衣袍猎猎作响,他心中的算计如同这江水下的暗流,汹涌不息。
“杨氏将倾,我当未雨绸缪。”他心中默念,这不仅仅是一句判断,更是一个冰冷的命令。
他转过身,不再看那座注定要陷入混乱的城市,目光投向了奔流不息的江水,对身旁的李昪下达了一道与眼前局势看似毫不相干的指令。
“回去之后,你立刻去巡视水军。”
李昪一怔,有些意外。
李昭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绝:“我要你,用三个月的时间,无论用什么方法,给我练出一支能随时渡江,能战能胜的无敌之师。”
李昪心头剧震,他瞬间明白了主公那句“尚未终了”的真正含义。
所谓的盟约,所谓的调虎离山,都只是前奏。
真正的杀招,还藏在后面。
他看着主公那张被江上月色映照得轮廓分明的侧脸,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随即又化为炙热的野心。
然而,李昭的目光却越过江面,望向了来路,望向了寿州的方向。
他的眉头,在无人察觉的夜色中,悄然锁紧。
练兵,需要钱粮。
一支无敌水师,更是吞金巨兽。
而他刚刚,才向杨行密许诺了十万石军粮。
这盘棋,他虽然布下了精妙的杀局,但自己脚下的根基,似乎也传来了一丝不祥的震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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