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色未褪,李昭的亲卫已将追击令传至郭崇韬帐前。
郭参军,李昭手指在案上的颍水地图重重一叩,葛从周残部不过三千,且多是伤兵。
你带八百轻骑,沿河岸抄其后路——他若渡河,马镫必沾湿;若走陆路,雪地上蹄印深半寸。他抬眼时,眼底寒芒比刀锋更利,本使要活的。
郭崇韬攥紧腰间银鞘短刀,甲叶在晨光里泛着冷光:末将定将葛从周捆成粽子,连人带刀送回庐州。话音未落,帐外已传来马蹄踏雪的闷响——他的轻骑早备好了裹了麻絮的马蹄,专等这声令下。
李昭望着那抹玄色骑队消失在晨雾里,喉间突然泛起血腥气。
他伸手按住腰间旧伤——前世研究《梁晋争衡录》时,总觉得葛从周破庐州,屠三城不过是史书上一行小字,此刻才知,那是三千条人命在雪地里冻成的冰渣。
主公。苏慕烟的声音像片落在肩头的鹅毛,徐大人送来热姜茶,说您昨夜在雪地里站了半宿。她捧着青瓷盏的手裹着兔皮暖炉,指节却仍泛着青白——定是亲自去伙房端来的。
李昭接过茶盏,暖意从掌心漫到心口。
他望着苏慕烟发间那支褪色的玉簪——还是前日他从市集旧物摊淘来的,说是苏州旧样式,她便宝贝得连洗澡都不肯摘。等葛从周的头挂在城门上,他突然开口,我让人去苏州寻你父亲的旧部。
苏慕烟的睫毛颤了颤,茶盏里的姜茶荡出细小的涟漪:比起那些,我更想看主公在讨梁檄文上盖印。她指尖轻轻划过案头的狼毫笔,百姓要的不是复仇,是个能替他们说话的人。
帐外突然传来马蹄急响。
李昭掀帘而出时,正见郭崇韬的骑队踏碎雪雾,最前的马背上捆着个血人——葛从周的银甲被砍得像块破抹布,左脸有道深可见骨的刀伤,却仍梗着脖子,一双豹眼瞪得溜圆。
绑到校场!李昭甩下披风,玄色中衣被风掀起,让全城百姓来看!
庐州校场的积雪被踩成了泥浆。
李昭踩着新搭的木台,望着台下密密麻麻的人群——有挎着菜篮的老妇,有攥着糖葫芦的孩童,还有裹着破棉袄的流民。
他们的目光像火,烧得他后背发烫。
葛从周!李昭抽出葛从周腰间的佩刀,刀身映出对方扭曲的脸,你可知朱温给你的密令写了什么?他抖开染血的绢帛,声音如洪钟撞破晨雾:半月内破庐州,屠城三日!
人群里炸开一片抽气声。
卖豆腐的王老汉突然冲上台,颤巍巍的手指戳向葛从周:我儿子上个月去汴州卖豆干,就再没回来!他浑浊的老泪砸在雪地上,原来都是你们这些狼心狗肺的——
葛从周突然笑了,血沫从嘴角溅到李昭靴面上:李使君倒是会演。
当年杨行密屠扬州,你怎么不替百姓喊冤?他脖颈上的青筋暴起,这天下本就是弱肉强食,你杀了我,朱温的二十万大军迟早——
住口!苏慕烟不知何时挤到台前,她的琵琶弦子地断了一根,你说弱肉强食?
那我问你,我爹当苏州刺史时,开义仓、修河渠,怎么就成了弱肉?
我十二岁被卖进教坊,被那些达官贵人捏着下巴灌酒,怎么就成了弱肉?她转身看向李昭,眼底有星火在烧,主公,杀了他,让天下人看看,弱肉也能咬断狼牙!
李昭的手按在刀柄上,能清晰摸到刀鞘上刻的二字——这是前世学生送他的镇纸,重生时竟也跟着来了。
他突然明白,所谓历史,从来不是史书上的几行字,而是王老汉的眼泪,苏慕烟断的琴弦,是雪地里冻僵的婴孩,是城墙上饿殍的指纹。
取我印来!他朝亲卫伸手,将朱温的密令拓印百份,快马送淮南十二州!
再写《讨梁第二檄文》,就说——他望着台下百姓举起的火把,声音里裹着滚汤的血,朱温弑君篡唐,屠城害民,本使愿为天下先,诛此国贼!
校场里的喊声响彻云霄,震得城墙上的积雪簌簌落下。
李昭望着被押下去的葛从周,突然觉得这把刀重了几分——不是因为刀刃上的血,而是因为台下这些举着火把的人,把身家性命都压在了他肩上。
直到月上柳梢,李昭才在帅帐里见到河东来使。
那使者裹着狐皮大氅,腰间挂着李克用的金印,双手捧上的信笺还带着炭火的余温:我家晋王说,李使君这一刀,砍在了朱温的七寸上。
河东愿送三千良马,五十车精铁,与寿州共进退。
李昭将信笺凑近烛火,看着共进退三字被烤得发卷。
他摸出随身携带的檀木匣,里面是块羊脂玉扳指——前世在博物馆见过的,说是李克用年轻时戴过的。替本使谢过晋王,他将扳指放进使者手中,待破了汴州,我请晋王来庐州喝头锅春茶。
使者走后,帐外突然起了北风。
李昭裹紧披风正要歇下,亲卫小栓掀帘进来,手里攥着封染了墨汁的密信:金陵来的,说是...说是您旧部的人。
李昭拆信的手突然顿住。
信纸上只有八个字,墨迹未干,还带着淡淡松烟味:金陵有变,速定对策。他望着烛火里跳动的影子,突然想起前日徐温说的话——金陵守将周本,最近总让人往城外送木箱,说是给亡母烧纸钱。
小栓,他将密信投入火盆,看着火星子窜起三寸高,去把赵将军的快马牵来。
再让郭参军收拾文书,明日辰时——他望着窗外渐起的北风,声音轻得像片雪花,回寿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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