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正背着药箱撞进帐时，李昭正跪在斥候身侧，拇指用力掐住那人的人中。
鲜血顺着斥候的下颌滴在他龙纹锦袍上，晕开朵朵暗花。
陛下，使不得！医正扑过来要拉他，被李昭挥开。
斥侯的睫毛颤了颤，喉间发出破风箱似的嘶鸣。
李昭凑过去，几乎要贴到他沾血的嘴唇：赵将军...在哪？
斥侯的右手突然攥紧他的袖口，指甲几乎要抠进肉里。
李昭听见他气若游丝的声音：贺兰山...鹰嘴崖...伏...伏兵...话音未落，一口黑血喷在李昭胸前，瞳孔骤然扩散。
医正颤抖的手按上斥候脖颈：回天乏术了，毒箭，箭簇淬了乌头。
李昭缓缓起身，锦袍前襟的血迹像团烧糊的炭。
他攥着那半块字令牌，青铜边缘在掌心压出红痕。
帐外忽有马蹄声急，郭进掀帘而入，玄甲上还沾着泾水夜露：陛下，末将已点齐三百玄甲骑，随时可——
改两百。李昭截断他的话，带最精熟山地的二十人，其余在谷口接应。他指节叩了叩案上的贺兰山舆图，鹰嘴崖两侧是断崖，大部队展不开。
郭进的虎目骤然缩紧：陛下如何知道？
斥候说的。李昭将染血的令牌拍在舆图上，赵将军在那坠崖了，山藤挂住的。他顿了顿，声音沉得像压了块铁，活要见人，死...也要带他的甲回来。
郭进单膝跪地，玄甲相撞发出清响：末将若空手回，提头来见。
帐外忽有冷风卷着马蹄声远去。
李昭转身时，苏慕烟已抱来一摞谍报，发间的珍珠步摇随着动作轻颤：贺兰山最近三个月有商队失踪，我让细作查过——她翻开最上面一卷，指腹划过字迹模糊的密报，达赖赞普的旗号。
李昭的瞳孔微微收缩：耶律德光的旧部？
正是。苏慕烟将谍报摊开，上面画着个鹰嘴钩鼻的男人，此人在契丹学过火药，擅长在山腹中埋火雷。她抬眼时，眼底闪着冷光，赵将军坠崖后，他们没立刻补刀，是想等活口。
李昭的手指在舆图上缓缓移动，停在鹰嘴崖西南角：传我命令，调五千步卒在谷口待命，再让裴仲堪去联系党项部落借向导。他转身走向帐后，那里供着他的星盘，我要亲自......
陛下！苏慕烟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昨夜用了星辰映照，今日再施宿命逆转，您的气血......
无妨。李昭抽出手，指尖抚过星盘上的二十八星宿纹，赵将军跟着朕从寿州打到长安，他救过朕三次。他闭目坐下，星盘在掌心发烫，这次，朕救他。
星芒在帐中流转时，李昭的额角渗出冷汗。
他看见血色残阳里，一道身影挂在断崖边的老藤上，甲胄碎裂，左腿被箭贯穿。
再近些，那人腰间的玉牌闪着微光——是他登基时赐给赵匡胤的玉。
西南角断崖下方！李昭猛然睁眼，星盘坠地，速备火把，带止血药和绳索！
马蹄踏碎夜露时，李昭的玄色大氅在山风中猎猎作响。
他握着绳索率先下崖，手背被岩石擦出血痕也浑然不觉。
直到那股熟悉的铁锈味混着血腥气钻进鼻腔——前方石缝里，赵匡胤像团染血的破布，左胸的龙纹护心镜还在闪着微光。
赵将军！李昭扑过去，指尖触到他颈间跳动的脉搏时，眼眶突然发热。
他解下自己的大氅裹住赵匡胤，用随身携带的金疮药敷在他腿上的箭伤上，血立刻浸透了纱布。
陛下......赵匡胤的睫毛动了动，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祭坛里......有个穿龙袍的......和您生得一模一样......
李昭的手顿了顿，还未开口，头顶突然传来闷雷似的轰鸣。
他抬头，就见崖壁上裂开蛛网似的纹路，碎石簌簌落下。
他一把将赵匡胤扛在肩上，对着上方大喊，拉绳子！
快！
但那轰鸣越来越响，像是有千万面战鼓在山腹中擂动。
李昭刚冲上崖顶，就见整座贺兰山剧烈震颤，远处腾起遮天蔽日的烟尘——有人引爆了埋在山腹里的火药库。
陛下！
谷口塌了！向导的尖叫混着山石崩裂的巨响。
李昭抱着赵匡胤就地打滚避开落石，余光瞥见山脚下腾起的火舌，像条吐着信子的赤蟒。
他将赵匡胤护在怀里，望着不断塌陷的山谷，喉间涌起股腥甜。
这一次，他赌上的不只是一员猛将，更是...那个从祭坛里传来的、让赵匡胤惊恐的另一个自己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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