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心已定，行动便如离弦之箭。陈山河很清楚，与吴先生、杨文涛正面碰撞无异于以卵击石，他必须找到对方的弱点，找到能让他们感到疼痛的“七寸”。而在这个看似铁板一块的利益集团内部，必然存在着不为人知的裂缝和污垢。
他的目标，锁定在杨文涛负责的“北林商贸中心”项目，以及其相关业务上。这样一个庞大的工程，涉及巨额资金流动、土地审批、工程建设、材料采购等诸多环节，想在每一个环节都做到绝对干净，几乎是不可能的。尤其是在北林这种关系盘根错节的地方。
“小军，”陈山河将胡小军叫到阁楼，声音压得很低，“我们要动起来，但不能用我们自己的名头。”
胡小军精神一振：“哥，你说，怎么做？”
“你以前在底层混，三教九流的人都认识一些。去找那些包工头，材料供应商，哪怕是工地上的工人，特别是那些可能被拖欠工资、或者对项目有怨气的。”陈山河眼神锐利，“打听‘北林商贸中心’项目的事，重点是工程质量，偷工减料，违规操作，还有……杨文涛或者他手下人，有没有吃拿卡要，中饱私囊。”
胡小军立刻明白了陈山河的意图——收集黑料，寻找突破口。这是典型的底层斗争方式，上不了台面，但在特定时候，却能成为捅向敌人要害的匕首。
“明白！我这就去！”胡小军摩拳擦掌，这种潜入阴影里活动的任务，正对他的路子。
“小心点。”陈山河叮嘱道，“杨文涛不是傻子，他肯定也防着这一手。别暴露自己，用钱开路，或者找可靠的中间人。”
“放心吧，哥，我心里有数。”胡小军点点头，匆匆离开了。
陈山河自己也没闲着。他利用餐馆停业、相对空闲的时间，开始梳理自己脑海中那些残存的、关于北林官商两界灰色地带的人脉记忆。有些人，或许已经失势；有些人，或许早已倒向对方；但总有一些人，可能因为利益分配不均，或者单纯对吴系势力吃独食的不满，而心存怨怼。
他拿出那个用别人身份办的不记名手机卡，插入旧手机，开始小心翼翼地拨打一些尘封已久的号码。有些电话无人接听，有些一听到他的声音就立刻挂断，仿佛沾上了瘟疫。但他并不气馁，继续尝试。
终于，在一个傍晚，他联系上了一个以前在城建系统有些实权、后来因站错队被边缘化的退休干部老周。电话里，陈山河没有透露自己的真实处境和目的，只是以闲聊和关心近况为名，旁敲侧击地打听“北林商贸中心”项目的情况。
老周起初很警惕，言语敷衍。但当陈山河隐约提到杨文涛及其背后势力如今在北林“一手遮天”，连口汤都不给别人喝时，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即传来一声压抑的冷哼。
“哼，吃相太难看了！”老周的声音带着明显的不满，“那个杨文涛，仗着上面有人，根本不把我们这些老家伙放在眼里。项目招标走过场，材料采购指定他家亲戚的公司，价格高得离谱！工程质量？哼，表面光鲜罢了……”
老周虽然没有提供具体的证据，但他透露出的信息和那股怨气，让陈山河确信，这个项目绝非无懈可击。他耐心地听着，偶尔附和几句，引导着老周的倾诉。
与此同时，胡小军那边也取得了一些进展。他通过一个曾经一起混过、后来在金煌建筑公司（杨文涛亲戚控制的一家材料供应商）当货车司机的哥们，打听到一些内部消息。
“哥，有门儿！”胡小军兴奋地溜回餐馆后门，压低声音对陈山河汇报，“我那哥们说，金煌公司供应的好几批钢筋和水泥，标号都不对，以次充好！而且他们往工地送料的时候，经常是半夜，避着人！还有，他听工地上的技术员喝酒时抱怨过，说商贸中心地下车库的防水工程做得一塌糊涂，估计撑不了几年就得漏！”
这些都是极其有价值的信息！如果属实，不仅涉及偷工减料、以次充好的经济犯罪，更关乎重大的公共安全风险！
陈山河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但他强迫自己保持冷静。“光听说不行，有没有实在的东西？单据？照片？录音？”
胡小军挠了挠头：“照片……我那哥们偷偷用破手机拍了几张送货单和堆料的照片，不太清楚，但能看出点问题。录音暂时没有。”
“让他把照片想办法弄出来。告诉他，不会白让他冒险。”陈山河沉声道，“另外，想办法接触一下那个抱怨的工地技术员，看看能不能套到更多话，或者……拿到更确凿的证据。”
收集黑料的过程如同在雷区行走，充满了危险。杨文涛那边显然也察觉到了风声，对项目的管控更加严格，工地出入检查变得异常苛刻。胡小军那个货车司机哥们也因为多次打听和偷拍，引起了公司小头目的怀疑，被警告了一番，不敢再轻易动作。
进展变得缓慢而艰难。
但陈山河没有急躁。他知道，这种事急不来。他像一头经验丰富的老狼，耐心地等待着，寻找着对手疏忽的瞬间。
他将胡小军陆续带回来的零碎信息——模糊的照片、口述的细节、老周那边透露的只言片语——小心翼翼地整理、拼凑。虽然还无法形成完整的证据链，但杨文涛及其掌控下的“北林商贸中心”项目那光鲜外表下的丑陋与危险，已经在他脑海中逐渐清晰起来。
这些黑料，就是他手中唯一的、脆弱的武器。
他需要等待一个时机，一个能将这把武器威力最大化的时机，给予对手致命一击。
而在那之前，他必须继续潜伏，继续收集，如同在黑暗中编织一张细密的网，等待着猎物自己撞上来。
北林市的天空下，阳光与阴影交织。在“红梅家常菜”这间被迫停业的小餐馆里，一场无声的、针对强大敌人的情报战，正在紧张而隐秘地进行着。陈山河，这个曾经的枭雄，正用他所能动用的全部智慧和残存的力量，试图撬动那看似不可撼动的庞然大物。
希望渺茫，但他别无选择，只能在这条布满荆棘的路上，艰难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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