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晴的效率高得惊人。
在林旬下达指令的第二天凌晨,她已经带着一份草拟的融资计划和“龙筋”的全部技术资料,登上了飞往香港的航班。对她而言,这是一场久违的、足以让她肾上腺素飙升的顶级资本游戏。
而林旬,则在送走苏晚晴之后,一头扎进了另一个战场——寻找那个能成为蓝图公司“大脑”的设计院。
省城,阳州。
作为江北省的省会,九十年代的阳州处处都散发着一种新旧交替的独特气息,宽阔的马路上,红色的夏利出租车和叮当作响的有轨电车并行,穿着喇叭裤的年轻人和穿着中山装的老干部擦肩而过。
林旬和赵富贵,就站在这样一条街的街口。
他们的目的地,是街角一栋灰扑扑的五层苏式老楼,墙皮斑驳,露出里面的红砖,窗户上积着厚厚的灰尘,唯一能证明其身份的,是门口一块早已被风雨侵蚀得字迹模糊的铜牌——“江北省第一综合勘察设计院”。
“就……就是这儿?”赵富贵看着眼前这副破败景象,有些难以置信,在他想来,能挂上“省第一”名头的,怎么也得是个气派的大院。
“应该没错。”林旬对照着从何振国那里拿来的资料,点了点头。
婉晴给的资料上说,这个设计院曾是省内的“金字招牌”,辉煌时期,全院有数百名工程师,承担了省内大部分的工业与民用建筑设计。
但随着市场经济的冲击,这种大锅饭体制的弊端尽显,经营不善,人才流失,项目断档,如今已经到了连工资都发不出来的地步,全院只剩下几十个老弱病残留守。
“简直就是个烂摊子。”赵富贵小声嘀咕。
“嘿嘿,烂摊子,才有我们的机会。”林旬不怀好意的笑了一声,随后迈步走了进去。
一进大门,一股混合着纸张霉味、灰尘和老旧家具的独特气味扑面而来。走廊里空空荡荡,光线昏暗,只有几扇办公室的门开着,里面传来零星的咳嗽声和看报纸翻页的“沙沙”声。
没有前台,没有引导。
两人在走廊里站了一会儿,才有一个戴着老花镜、头发花白的老大爷从一间传达室里探出头,警惕地打量着他们。
“你们找谁?”
“我们找你们院长。”赵富贵连忙上前,递上一根烟。
“院长?哪个院长?”老大爷摆摆手,不接烟,“正的副的好几个,不过都在家待着呢,院里早没事干了。”
“那……管事的呢?总工程师在吗?”林旬开口问道。
“总工?”老大爷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有敬佩,也有惋惜,“你说罗工啊?在呢,一天到晚就知道守着他那些图纸。跟我来吧。”
在老大爷的带领下,他们穿过长长的走廊,来到了二楼最里面的一间办公室,门是虚掩的,里面透出光亮。
老大爷敲了敲门:“罗工,有人找。”
说罢,他便自顾自地转身走了,仿佛完成了一件天大的任务。
林旬推开门,眼前的景象让他微微一怔。
这间办公室很大,但几乎被图纸和书籍淹没了。从地面到天花板,靠墙的全是顶天立地的大铁皮柜,柜门大开,里面塞满了成卷的、泛黄的图纸。
办公桌上、椅子上,甚至窗台上,都堆满了各种专业书籍和文献资料,只留下一小片能供人转身的空地。
一个清瘦但脊背挺直的身影,正背对着他们,趴在一张巨大的绘图板前。他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头发已经半白,但握着绘图铅笔的手,却异常稳定。他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门口的动静毫无察觉。
“咳...”赵富贵觉得气氛有些尴尬,故意咳嗽了一声。
那人终于有了反应。他缓缓地抬起头,转过身来。
这是一张典型的知识分子的脸,清癯,严肃,额头上有几道深深的皱纹,显示出常年思考的痕迹。他的目光透过厚厚的镜片,落在林旬和赵富贵身上,带着一丝被打扰的不悦和审视。
“你们是?”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久不与人交谈的生涩。
“您好,罗工。我叫林旬,这是我叔叔赵富贵,我们来自滨海市的蓝图公司。”林旬不卑不亢地自我介绍。
“蓝图公司?”罗工,也就是这家设计院的总工程师罗维民,在脑海里搜索了一下,毫无印象。
“没听过,有事吗?如果是来要债的,院里账上一分钱都没有,如果想找我们做设计……我们现在也接不了新项目了。”
他的语气里,透着一股心灰意冷的疲惫。
“我们不是来要债,也不是来请你们做设计的。”林旬开门见山,“我们是来收购设计院的。”
一句话,让罗维民愣住了。
他扶了扶眼镜,重新打量起眼前这个年轻人。
太年轻了,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穿着简单的工装夹克,但眼神却异常沉稳,说出的话更是石破天惊。
“收购?”罗维民的嘴角扯出一丝讥讽的笑容,“年轻人,你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吗?这是‘省第一综合勘察设计院’,是国家事业单位。你当是菜市场的白菜,说买就买?”
“据我所知,设计院已经连续八个月发不出工资,还欠着银行和供应商一大笔钱,省里早就想甩掉这个包袱,只是没人敢接。”林旬平静地陈述着事实。
罗维民的脸色沉了下来,这是他们最后的遮羞布,但被这个年轻人毫不留情地撕开了。
“就算如此,也轮不到你们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他站起身,一股属于高级知识分子的傲气油然而生。
“我们这里,随便一个工程师,拎出去都是能独当一面的专家。我们的技术和底蕴,不是你们这些靠投机倒把起家的小老板能懂的。”
赵富贵被他话里的刺扎得有些不舒服,想反驳几句,却被林旬用眼神制止了。
林旬没有生气,反而笑了笑,他走到那张巨大的绘图板前,目光落在了上面那张画了一半的图纸上。
那是一座大桥的结构设计图。
线条繁复而优美,充满了力学的美感,从图纸的标注和参数看,这应该是一座主跨在八百米左右的斜拉桥。
“悬浮体系,p-K塔,半漂浮拉索结构……罗工,您这设计,很超前。”林旬一开口,罗维民就再次愣住了。
这个年轻人,竟然只看了一眼草图,就准确地说出了他这套设计方案的核心结构和技术特点,这绝不是一个普通的小老板能有的眼力。
“你……也懂桥梁设计?”罗维民的语气里,多了一丝惊疑。
“懂一点。”林旬的手指轻轻划过图纸上主塔的设计部分。
“您的p-K塔造型很漂亮,结构受力也合理。但是,您有没有考虑过,在强风作用下,这种单薄的塔柱结构,可能会在特定风速下产生‘涡激振动’?尤其是这个转角处,很容易形成负压区,诱发横向共振。”
罗维民的瞳孔猛地一缩。
涡激振动!这是大跨径桥梁设计中最前沿,也是最致命的难题之一!他为了解决这个问题,查阅了无数国外文献,做了大量的风洞模拟计算,才勉强找到了一个优化的方向。而眼前这个年轻人,竟然一语道破了其中的关键!
他还没来得及说话,林旬的下一句话,更是让他如遭雷击。
“其实,要解决这个问题,不一定非要加固塔柱,那样会增加自重和成本。”林旬拿起一支铅笔,在图纸的空白处,飞快地画了几个小小的断面图。
“我们可以在塔柱的迎风面,加装几组小型的、类似飞机襟翼的‘气动稳定翼’,通过传感器实时监测风速和风向,由一个简单的控制系统微调翼片的角度,主动破坏涡流的形成。这样一来,不仅能彻底消除共振风险,甚至还能利用风力,来抵消一部分结构的侧向位移。”
主动气动控制!
这个概念,罗维民只在最新一期的美国土木工程协会的期刊上,看到过一篇理论探讨的文章,还处于纯粹的猜想阶段。
而这个年轻人,不仅说了出来,还随手就画出了可行的结构示意图!
罗维民死死地盯着那几个小小的断面图,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他感觉自己毕生建立的知识体系,正在受到剧烈的冲击,他就像一个苦苦在黑暗中摸索的学徒,突然看到有人为他推开了一扇通往全新世界的大门。
“你……你到底是谁?”他抬起头,看着林旬的眼神,已经从最初的轻蔑和审视,变成了彻底的震撼和不解。
林旬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将那份从何振国那里拿来的,关于滨阳高速的文件,放在了绘图板上。
“罗工,我今天来,不是来跟你炫耀技术,也不是来施舍。”林旬的语气变得郑重,“我是来邀请您,和您身后的这支团队,加入我们,一起去干一件大事。”
他指着文件上那“一千二百米主跨”的字样。
“我们要建这座桥,我需要您的经验,需要您团队的底蕴。而我,可以为您提供一个能让您的才华和抱负,不再被束之高阁的平台,以及……”
林旬直视着罗维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足以让您创造出超越这个时代作品的,全新的技术和方法。”
办公室里,寂静无声。
赵富贵看着眼前这戏剧性的一幕,感觉脑子有点转不过来,他原以为会是一场艰难的商业谈判,没想到,最后竟然变成了一场林旬单方面的“技术降维打击”。
罗维民呆呆地站着,目光在林旬年轻而自信的脸,和那张画着“主动气动控制”草图的纸上,来回移动。
许久,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半生的疲惫与不甘,他拉开自己办公桌最下面的一个抽屉,从里面拿出了一份已经发黄的、用牛皮纸袋装着的文件。
他将文件推到林旬面前,声音沙哑地说道:
“这是院里所有在职和退休职工的签字授权书,只要有人能还清院里的所有债务,并保证给大家一个安稳的饭碗……这个院,就是他的了。”
他看着林旬,眼神复杂地补充了一句。
“我只有一个条件。”
“您说。”
“那座桥,我也要参与设计!”罗维民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名为“梦想”的火焰。
“在你画出的那个新世界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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