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婚的旨意如同投入湖面的巨石,涟漪迅速扩散至宫廷的每一个角落。礼部官员们步履匆匆,面色惶恐又不得不强打精神,按照帝王那不容置疑的旨意,将一场违背伦常的婚礼操办得极尽奢华隆重。锦绣华服、珍稀珠宝、繁复仪轨……每一项都在无声地彰显着萧琰的决心与这场婚礼的“特殊性”。
萧璟被移入了一座精心修缮、更名为“凤仪宫”的崭新殿宇。这里不再有偏殿的阴冷禁锢,取而代之的是暖玉铺地,鲛绡为帐,四处陈列着奇珍异宝,熏香是清雅的兰芷之气。宫人们对他恭敬有加,甚至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谄媚。
一切似乎都在向着萧琰所期望的方向发展——一个安全、华美,完全由他掌控的“爱巢”。
萧璟身处其中,却时常感到一种格格不入的恍惚。这座宫殿太过精致,精致到缺乏真实感;宫人们的恭敬太过刻意,仿佛在扮演某种角色。而最让他无所适从的,是萧琰日益频繁的、超越兄弟界限的亲近。
萧琰会亲自为他试穿大婚的礼服,指尖在他腰侧流连,丈量尺寸时,呼吸有意无意地拂过他的耳廓;会在晚膳后,屏退左右,拥着他一同临窗赏月,下颌轻轻抵在他的发顶,讲述着那些萧璟毫无印象的、“兄弟情深”的过往;甚至在他服药后略显困倦时,自然地将他揽入怀中,如同呵护易碎的珍宝。
这些亲密,萧琰做得极其自然,仿佛天经地义。他看向萧璟的眼神,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温柔与占有欲,那目光炽热得让失忆的萧璟心跳失序,面颊发烫,却又隐隐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慌。
“皇兄……”一次,当萧琰再次从身后拥住他,指导他批阅一份无关紧要的请安折子时,萧璟终于忍不住,声音微颤地开口,“我们……以前也是如此吗?”
萧琰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更紧地环住他,声音低沉而肯定,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自然。璟儿,你自幼便最依赖皇兄。我们……本就该如此亲密无间。”
是吗?萧璟困惑地眨了眨眼。心底有个微弱的声音在质疑,兄弟之间,真的可以如此吗?为何他心底深处,对此只有一片空白,甚至……有一丝本能的排斥?可每当这丝排斥升起,看到萧琰那深邃眼眸中流露出的“深情”与“失落”,他便会将那点疑虑强行压下。
一定是自己忘了。
皇兄这么好,他说的,定然都是真的。
他开始努力地去“适应”这种亲密,去回应萧琰的“深情”。他会强迫自己在萧琰靠近时不再僵硬,会学着在对方凝视时回以一个浅浅的、带着羞怯的笑意。他甚至开始主动关心萧琰的饮食起居,如同一个真正体贴的“未来伴侣”。
萧琰将他的变化尽收眼底,心中那份扭曲的满足感日益膨胀。他享受着萧璟这份建立在谎言之上的依赖与顺从,仿佛真的拥有了一个全新、纯净、只属于他的萧璟。
然而,镜花水月,终究易碎。
这日,礼部送来大婚典礼上需佩戴的龙凤呈祥玉佩。那玉佩雕工精湛,玉质温润,是难得一见的珍品。萧璟拿起属于他的那枚凤佩,指尖摩挲着上面繁复的纹路,不知为何,心中竟涌起一股莫名的熟悉感与……尖锐的刺痛!
一些破碎凌乱的画面猛地闪过脑海——冰冷的镣铐,浓黑的药汁,一双燃烧着恨意与绝望的、与自己一模一样的眼睛……还有眼前这块玉佩,似乎曾在某个昏暗的场景中,被狠狠摔碎……
“呃!”萧璟闷哼一声,手中的玉佩险些脱手,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怎么了?”一直注视着他的萧琰立刻上前,扶住他微微摇晃的身体,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眼神却锐利如鹰,紧紧锁住他每一丝表情变化。
“没……没什么,”萧璟强压下心头的惊悸与混乱,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将玉佩紧紧攥在手心,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只是……突然有些头晕。这玉佩,很……很好看。”
他不敢看萧琰的眼睛,生怕被对方窥见自己内心的惊涛骇浪。那些碎片是什么?是噩梦吗?还是……被遗忘的真相?
萧琰盯着他看了片刻,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冰冷的了然,但表面上却依旧温柔,伸手拿过那枚玉佩,为他仔细佩戴在腰间,动作轻柔:“许是这些时日准备大婚,累着了。好生休息,莫要多想。”
他语气平和,仿佛刚才的异样从未发生。但扶着萧璟的手臂,却带着不容挣脱的力道。
当晚,萧璟发起了低烧,梦中呓语不断,尽是些“放开我”、“恨你”、“为什么”之类的破碎词语。萧琰守在他床边,听着那一声声无意识的、充满痛苦的质问,脸色在烛火映照下明明灭灭。
他用手帕,轻轻擦拭着萧璟额角的冷汗,动作依旧温柔,眼神却一片冰封。
看来,遗忘的壁垒,并非坚不可摧。
有些东西,早已刻入灵魂深处,非谎言可以轻易覆盖。
但,那又如何?
萧琰的唇角勾起一抹近乎残忍的弧度。
就算你想起来,也改变不了任何事实。
这场大婚,势在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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