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居”的阴影尚未散去,新的警情就像一记闷棍,再次狠狠砸在刑侦支队所有人的神经上。这次的地点,是位于城市另一端的一个中档住宅小区——“锦澜苑”。
报案人是小区物业,原因是楼下住户投诉楼上漏水,敲门无人应答,物业用备用钥匙打开门后,看到了足以让任何一个普通人做一辈子噩梦的景象。
时近黄昏,残阳如血,透过锦澜苑某栋楼十六层一户人家的落地窗,将客厅里的一切都染上了一层不祥的、粘稠的橘红色。
陆珩带队赶到时,率先扑面而来的,是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
不再是前两个现场那种混合着血腥与特殊涂料的甜腥,而是一种…更复杂,更令人作呕的味道。
有清洁剂过度使用后的化学芬芳,有食物轻微腐败的酸馊气,有宠物粪便未及时清理的骚臭,还有一种…冰冷的、属于爬行动物或昆虫标本的、淡淡的福尔马林与樟脑混合的气息。
这气味如同无形的触手,缠绕着每一个进入者的呼吸道。
死者是这间房子的男主人,名叫马朝南,四十五岁,某事业单位的普通科员。在锦澜苑的业主群里,他是个“名人”——并非好名。
他热衷于在几百人的大群里搬弄是非,挑拨邻里关系,捕风捉影地散布各种真假难辨的消息。
谁家夫妻吵架,他能编排出出轨剧情;谁家孩子成绩不好,他能引申出家长品行不端;物业的任何决策,他都能解读出阴谋论。
是典型的“键盘侠”线下版,搅屎棍一样的存在。
此刻,这根“搅屎棍”静静地躺在自家客厅中央,那张铺着廉价化纤地毯的地板上。
他的死法,与前两者又有所不同,但核心的“禁言”主题,被以一种更传统、却丝毫不减残酷的方式执行着。
他的嘴巴,被人用闪亮的、似乎是某种不锈钢材质的细金属线,以一种粗糙而有力的外科缝合手法,牢牢地缝住了。
针脚歪歪扭扭,不像徐阳案那样精密,却带着一种泄愤般的粗暴。
金属线深深陷入他肥厚的唇肉里,勒出的凹痕周围皮肤呈现出紫黑色的淤血。
线的两端在嘴角外被打了一个死结,冰冷的金属光泽与他青灰死寂的面色形成刺目的对比。
他的眼睛圆睁着,瞳孔散大,但眼神里凝固的,并非单纯的恐惧,还有一种极致的、肌肉扭曲带来的痛苦。
他的面部肌肉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僵硬的痉挛状态,尤其是眼眶周围的轮匝肌,收缩得如同干涸的橘皮。
苏棠蹲在尸体旁,只是粗略一看,心里便是一沉。
她戴着手套的手指轻轻触碰了一下马朝南颈侧的动脉区域(尽管已知无用),又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
“神经毒素。”
她抬起头,对站在一旁的陆珩说,声音透过口罩显得有些闷,
“看这面部肌肉的痉挛状态,还有…你闻到了吗?他口腔里散发出的那股淡淡的、苦杏仁混合烂桃子的味道…虽然很淡,被其他气味掩盖了,但错不了。是某种作用迅速的神经毒剂,很可能通过注射或者…强制吸入。”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那被金属线缝合的嘴上:
“缝合是死后进行的。凶手先用了毒,确保他死亡,然后再进行这象征性的‘封口’。”
现场同样发现了《罪行录三》,被随意地扔在马朝南手边不远的地板上。
封面依旧,里面的内容想必是记录了他曾在业主群里散布过的种种谣言和挑拨离间的言论。
然而,真正让这个现场拥有远超之前的情感冲击力,让在场这些见惯了血腥场面的刑警都感到心底发寒、甚至有些女警忍不住别过头去的,并非是马朝南的尸体本身,而是这个家里另一个“成员”的结局。
在客厅的沙发旁,通常用来摆放装饰品或家庭照片的角落里,放着一个定制的高约四十公分的玻璃展示盒。盒子里面,不是工艺品,而是马朝南饲养的那只备受他“宠爱”的、名叫“咪咪”的英国短毛猫。
此刻,“咪咪”被制成了一个栩栩如生的标本。
它的皮毛依旧顺滑,仿佛刚刚打理过,姿态被固定成一个极其拟人化、却又无比诡异的动作——它坐在展示盒内的一个软垫上,两只前爪抬起,紧紧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那圆圆的猫脸上,似乎还残留着一种惊惧和…不忍目睹的神情。
标本制作的手艺极高,将猫咪那种柔软的体态和此刻僵硬的动作结合得天衣无缝,每一个细节,从胡须的弧度到爪垫的纹理,都逼真得令人头皮发麻。
生与死,可爱与恐怖,怜惜与残忍,在这个小小的玻璃盒子里形成了剧烈到足以撕裂常人理智的冲突。
“呜…”一个年轻的辅警猛地捂住嘴,冲向了门口的垃圾桶,抑制不住地干呕起来。
陈默的脸色白得吓人,他死死盯着那个猫标本,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声音因为极度的愤怒和不适而微微发颤:
“这太……这他妈的太……变态了!连只猫都不放过!”
连一向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陆珩,在目光扫过那个捂着眼睛的猫标本时,眉头也几不可察地紧紧皱了起来,下颌线的线条瞬间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
凶手的行为,一次比一次更具挑衅意味,一次比一次更深入地践踏着人性的底线。
苏棠在初步检查完马朝南的尸体后,站起身,目光凝重地投向了那个玻璃展示盒。
她并没有像其他人那样流露出过多的情感波动,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冷意更盛。
她走到展示盒前,没有立刻打开,而是先绕着它仔细地观察了一圈。
玻璃很干净,没有指纹。
盒子的锁扣是简单的插销式,没有被破坏的痕迹。
她示意取证人员对其进行全面的拍照和录像后,才小心翼翼地戴上了新的手套,打开了玻璃盒盖。
一股更浓郁的标本固定剂和防腐剂的味道涌出。
她拿起便携式强光手电和放大镜,开始近距离、一寸一寸地检查这只不幸的猫咪。
皮毛保存得极其完美,几乎没有瑕疵。她重点检查了猫咪的口腔、耳道、爪垫等可能留下痕迹的部位。
就在她的灯光扫过猫咪捂住眼睛的前爪,尤其是爪缝和腕部关节的毛发时,她的动作顿住了。
在猫咪右前爪腕部一撮浓密的灰蓝色毛发深处,似乎嵌着一点极其细微的、与周围毛色截然不同的异物。
她屏住呼吸,用最精细的镊子,如同在拆除微型炸弹般,小心翼翼地从那撮毛发里,夹出了一根长度不足半厘米、比头发丝还要细上几分的纤维。
这根纤维呈现出一种亮白色,在强光下泛着一种非天然的光泽,质地看起来异常光滑、坚韧。
苏棠将其放入一个专用的微量物证袋中,对着光线仔细观察。
“这不是动物毛发,也不是常见的纺织纤维。”
她低声自语,然后将证物袋递给旁边的技术员,
“立刻送回实验室,做电镜扫描和成分分析。我怀疑…这可能是某种用于高精度无尘环境,比如生物实验室、微电子车间或者高级别手术室里的特殊合成纤维。”
这是一个潜在的、极其宝贵的物证!
也许是凶手在制作或搬运这个猫标本时,不小心从自己穿戴的防护服、头套或者指套上脱落下来的。
她直起身,再次环顾这个混乱而充满死亡气息的客厅。
马朝南被毒杀后缝嘴,记录其罪行的《罪行录三》,还有这个被制成“不忍目睹”姿态的宠物猫……
苏棠转过身,看向依旧脸色难看的陈默,以及眉头紧锁的陆珩,她的声音冷静得像是在陈述一个物理定律,却带着洞穿表象的寒意:
“他不仅仅是在惩罚‘长舌’的罪人。”
她用目光指了指那个猫标本,
“他是在提醒我们,在他的‘正义’范畴里,连无辜的、无法发声的旁观者,或者说,在他扭曲的认知里,那些对罪行保持‘沉默’的共犯,同样有罪。”
“这只猫,见证了主人的‘罪行’却没有阻止,所以在凶手看来,它也需要被‘处理’,并以这种极具讽刺意味的方式,成为他‘作品’的一部分。”
“他在扩大他的审判范围。”陆珩的声音低沉而冷硬,说出了苏棠话里的潜台词。
“没错。”苏棠点头,眼神锐利如刀,“他的‘美学’在升级,他的疯狂…也在同步扩散。我们必须更快。”
窗外,夕阳彻底沉入地平线,锦澜苑十六楼的这间公寓,被笼罩在浓厚的暮色与更浓厚的死亡气息之中。
凶手的第三件“作品”,以其对生命极致的亵渎和残忍的象征意义,给所有人心里都压上了一块沉重的、冰冷的巨石。
而那根意外发现的亮白色合成纤维,是否会成为撬开这铁板一块的案件的第一个缝隙?
希望如同暮色中的微光,渺茫,却不容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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