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急通风管道比他们来时走过的任何通道都要狭窄、陡峭。周屿在前开路，林见清背着昏迷的苏晴居中，每一步都异常艰难。苏晴微弱的呼吸喷在林见清的颈侧，是支撑她不敢停歇的唯一动力。身后，追兵的声音被管道曲折的结构削弱，但那股庞大的意识压力却如影随形，并且……正在发生变化。
之前的“共鸣枷锁”是均匀的压制，如同深海的水压。而现在，这压力开始凝聚、收束，带着明确的指向性和……愤怒。仿佛沉睡的巨兽不仅被惊醒，更被彻底激怒，将所有的注意力都聚焦在这几只胆敢在它体内肆虐的“虫子”身上。
【目标锁定。执行‘意识湮灭’协议。】
冰冷的合成音再次直接灌入脑海，这一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毁灭意志。
“他们放弃活捉了！”周屿的声音在狭窄的管道里带着回音，语气急促，“小心！是纯粹的意识攻击！”
话音刚落，林见清便感觉一股无法形容的撕裂感从精神深处传来！那不是幻象，不是引诱，而是最直接、最野蛮的意识冲刷，如同高压水枪冲击沙堡，目的就是将她自我意识的“结构”彻底冲垮、分解！
她闷哼一声，差点跪倒在地。背上的苏晴也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
“见清！”周屿回头，看到林见清脸色瞬间惨白如纸，鼻孔和耳孔都渗出了细微的血丝。他立刻停下，从装备包里掏出一个火柴盒大小的装置，猛地按在自己太阳穴上，然后将其指向林见清的方向。
装置发出一种人耳几乎无法捕捉的高频振动。这不是意识武器，而是周屿基于对“蜂巢”意识波动的逆向分析，紧急开发的“白噪音发生器”，旨在用纯粹的、无意义的随机信号干扰特定频率的意识攻击。
有效！那股野蛮的冲刷感瞬间减弱了大半，虽然依旧存在，但不再具有那种瞬间瓦解意志的破坏力。林见清得以喘息，重新稳固住摇摇欲坠的“意识防火墙”。
“这东西撑不了多久！”周屿喊道，他的嘴角也溢出了一丝鲜血，显然同时承受着攻击和驱动装置的负荷，“我们必须找到出路，或者……找到打断它的方法！”
他们继续向上攀爬。管道开始出现岔路，周屿依靠终端上残存的结构图和能量流动方向，艰难地选择着路径。然而，“蜂巢”仿佛拥有生命般的智慧，他们选择的通道前方，开始出现金属闸门落下、管道口被莫名涌出的高温蒸汽封锁的情况。整个地下设施仿佛活了过来，正在主动排斥他们这些“异物”。
“它在驱赶我们！”林见清抹去脸上的血和汗水，意识在抵抗攻击的同时，竭力感知着周围环境的变化，“它在把我们逼向一个方向！”
周屿也意识到了。他看着终端上越来越狭窄的可行路径，最终所有路线都指向一个区域——一个位于“蜂巢”核心区边缘，但结构相对独立，标记为“废弃能源试验场”的地方。
“是陷阱！它想在那里解决我们！”周屿咬牙。
“但我们没得选！”林见清看着身后逐渐逼近的追兵声音，以及那持续不断、即便有“白噪音”削弱也依然令人精神剧痛的意识冲击。
他们冲出了通风管道，落入一个巨大的、半球形的空间。这里仿佛是某个未完工的巨型反应堆腔体，四周是斑驳的混凝土墙壁，中央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巨坑，坑壁上布满了废弃的管道和烧焦的痕迹。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臭氧和某种化学试剂的刺鼻气味。唯一的出口，是他们刚刚冲出来的那个通风口，此刻内部传来沉重的金属滑动声——闸门落下了！
他们被彻底困在了这个“角斗场”！
几乎在他们踏入这里的瞬间，那股凝聚的、充满毁灭意志的意识攻击骤然增强了数倍！“白噪音发生器”发出过载的刺耳尖鸣，周屿猛地将其从太阳穴上扯下，装置表面已经变得滚烫，显然已经报废。
林见清再也支撑不住，喷出一口鲜血，单膝跪地，意识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背上的苏晴也滑落下来，躺在地上，气息更加微弱。
巨坑对面的阴影里，数个穿着全覆盖外骨骼的“净化者”士兵缓缓走出，他们手中的武器不再是神经冲击波发射器，而是闪烁着危险红光的、足以熔穿装甲的能量步枪。物理和意识的双重绝杀！
结束了么？
林见清看着逼近的士兵，看着深不见底的巨坑，看着身边昏迷的苏晴和嘴角溢血、却依然试图挡在她身前的周屿。
不，还没有！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骤然照亮了她的脑海。
“周屿！”她用尽最后力气喊道，“‘归零’……不仅仅是抵抗和清除……它也可以是……‘重启’！”
周屿猛地回头，看向她。
林见清的目光投向了那个巨大的深坑，投向了坑壁上那些粗大的、虽然废弃却依然连接着基地能源系统的管道。“他们用整个‘蜂巢’的意识场攻击我们……如果这个‘场’本身……突然出现一个巨大的‘空洞’呢？”
周屿瞬间明白了她的意思！她的“归零”特性，如果不再局限于自身防御，而是以一种极端的方式，反向作用于整个“蜂巢”意识场，哪怕只有一瞬间，也足以造成系统性的震荡和混乱！就像在精密运行的电脑里瞬间注入一个最高优先级的、无法处理的“NULL”指令！
但这样做的代价……她需要将自己作为那个“引信”，主动拥抱乃至放大那股毁灭性的意识冲击，才能将其性质暂时“扭曲”为纯粹的“归零”之力，再反馈回去。这无异于精神上的自爆！
“不行！”周屿嘶声反对。
“没有别的路了！”林见清看着他，眼神平静而决绝，“相信我。也相信……‘观察者’。”
她最后三个字说得极轻，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意味。在“真理之口”，她感染了“神谕”，与之建立了某种玄妙的连接。她不确定，但这是唯一的赌注。
不等周屿再反对，林见清已经闭上了眼睛。她彻底放开了苦苦支撑的“意识防火墙”，不再抵抗，反而主动引导着那股毁灭性的意识洪流，涌入自己的精神核心！
“呃啊——！”
难以想象的剧痛席卷了她每一根神经，她的身体剧烈抽搐，七窍中都流出鲜血，意识仿佛被投入了恒星的核心，下一秒就要彻底蒸发。
但就在这自我毁灭的边缘，她那与生俱来的“归零”本质，被这极致的毁灭压力激发了！它不再是被动防御，而是以一种鲸吞之势，疯狂地吸纳、转化着涌入的毁灭性能量，将其强行“归零”！
这个过程无法持久，她的意识容器正在寸寸碎裂。
就是现在！
林见清用最后残存的一丝清醒意志，将她转化而来的、短暂存在的、庞大无比的“虚无”之力，如同投掷一颗精神炸弹，狠狠“推”了出去！
没有声音，没有光芒。
但整个半球形空间，乃至整个“深井”基地，都仿佛瞬间凝滞了！
那股无处不在、压迫得人喘不过气的“蜂巢”意识场，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猛地攥住，然后狠狠一捏！所有的意识连接，所有的同步指令，所有的攻击意图，在这一刻，出现了短暂却致命的——真空！
逼近的“净化者”士兵动作瞬间僵直，他们眼中统一的冰冷光芒熄灭，取而代之的是巨大的茫然和混乱，甚至有人抱头惨叫，显然意识同步中断的反噬瞬间降临。
周屿没有错过这千载难逢的机会。他手中的步枪喷吐出火舌，精准地击倒了最近处的几名士兵。同时，他猛地将一个高爆炸药贴在封锁通风口的金属闸门上！
轰！
闸门被炸开一个缺口。
也就在爆炸声响起的同时，林见清凝聚的那颗“虚无”炸弹耗尽了力量，消散了。“蜂巢”意识场如同退潮后再次涌来的海浪，开始重新凝聚、恢复。
但，已经晚了。
周屿一把抱起几乎失去意识的林见清，另一只手奋力拉起稍微恢复一丝清醒的苏晴，三人踉跄着冲回了通风管道。
身后，是暂时陷入混乱的“角斗场”和愤怒咆哮着、却需要时间重新稳定下来的“蜂巢”意识。
他们赢得了一次微不足道的喘息，代价是林见清的灵魂几乎破碎。
而在那无形的信息层面，远在数千里外，某个秘密数据中心的“观察者”，其逻辑流中，再次泛起了一丝微不可查的、针对“蜂巢”核心频率的……优化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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