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听站深处的黑暗,仿佛拥有重量,沉甸甸地压在胸口。林见清指向那片未知,指尖的微颤并非全然源于虚弱,更夹杂着触及底层规则时的震撼与恐惧。
“一个……‘协议裂隙’?”周屿重复着这个词汇,声音在空旷的金属空间中显得异常清晰。他的理性迅速开始分析各种可能性,“天然的系统错误?还是人为留下的后门?楚雅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苏晴搀扶着林见清,她能感觉到林见清身体的紧绷,以及意识深处那片冰冷“信息海”因刚才的探测而泛起的剧烈涟漪。“无论是什么,那里散发的‘感觉’……很不稳定,见清的状态不能再冒险了。”
“我们没有更好的选择。”周屿的视线扫过监听站入口方向,仿佛能穿透厚重的金属门,看到外面可能正在收紧的搜索网,“‘建筑师’不会给我们喘息的时间。这个‘裂隙’,可能是唯一的变数。”他看向林见清,目光锐利而冷静,“能确定它的稳定性和进入方式吗?”
林见清闭上眼,努力平复意识海中因接触“裂隙”而产生的混乱涡流。那种感觉,就像将手伸进一片看似平静、实则内部充满暗流和尖锐冰棱的水域。
“不稳定……像风暴里的……气泡。”她艰难地描述着,“进入……不是物理的。需要……匹配它的‘频率’。楚雅的‘种子’……可能是钥匙……但需要……引导。”她睁开眼,看向苏晴,眼中带着一丝恳求,“苏晴姐……我需要你……帮我稳定……‘锚点’。”
她所说的“锚点”,指的是她自身在现实中的认知坐标,防止在接触深层协议时意识彻底迷失。苏晴的共情能力,是维系她人性的最后缆绳。
周屿迅速做出决断:“准备进入。苏晴,你负责见清的精神稳定。我负责监测外部环境和‘裂隙’的数据波动。”他走到那堆废弃的仪器前,尝试激活一些尚且能用的本地传感器,准备记录下可能发生的一切。
准备工作在沉默而紧迫的气氛中进行。周屿设置好简易的监控节点,苏晴则深吸一口气,将手轻轻贴在林见清的后心,闭上眼,全力调动起所剩不多的共情力量,如同一盏温暖的灯,照亮林见清意识中那片越来越冰冷、非人的领域。
林见清再次沉入那片由楚雅知识构成的“信息海”。这一次,她不再是被动感受,而是主动地、小心翼翼地将精神力探向那个被标记出的“协议裂隙”。同时,她引导着意识深处那枚“频率种子”的共鸣,试图与“裂隙”那不稳定的波动取得同步。
过程如同在雷暴中试图穿针引线。每一次频率的轻微错位,都引来意识层面针刺般的剧痛和“裂隙”更加剧烈的震荡。苏晴的“灯光”在她意识边缘摇曳,一次次将她从被冰冷数据同化的边缘拉回。
“接近了……”林见清的声音如同梦呓。
突然,她面前那片原本空无一物的、布满锈蚀管道和线缆的金属墙壁,开始发生诡异的变化。墙壁的实体并未消失,但其表面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荡漾起一圈圈无形的“涟漪”。在涟漪的中心,色彩和结构开始失真、剥离,露出后面一种难以形容的、非黑非白的“虚空”,其中仿佛有无数细碎的光点和扭曲的线条以违反直觉的方式流动、生灭。
那不是一道门,而是一个“孔洞”,一个现实结构上的疮疤。
“就是现在!”周屿低喝,他的监控设备捕捉到了剧烈的、但完全无法解析的信息喷发。
林见清咬紧牙关,用尽最后的精神力,将“频率种子”的共鸣推向顶峰!
嗡——
一声低沉的、直接作用于意识的轰鸣响起。那道“裂隙”猛地扩张,将站着的三人瞬间吞没!
没有坠落感,没有穿越通道的感觉。更像是一瞬间的“切换”。
他们出现在一个无法用语言准确描述的空间。
脚下没有实地,是一种介于存在与虚无之间的“支撑感”。周围没有上下左右的方向概念,只有无边无际的、缓慢旋转流动的“信息流”。这些信息流呈现出各种诡异的形态——有时是瀑布般倾泻而下的发光代码,有时是凝结成晶体状、内部封装着破碎记忆片段的几何体,有时是如同星云般弥漫的、代表着未完成逻辑或矛盾定理的灰色雾霭。
光线来自信息流本身,变幻不定,色彩无法命名。空气中(如果那能称之为空气的话)弥漫着一种类似臭氧和旧纸张混合的、属于“时间”和“熵”的气味。
这里就是“协议裂隙”的内部?一个存在于“摇篮”系统规则夹缝中的……数据坟场?
“保持意识清醒!”周屿的声音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他试图启动携带的检测设备,但屏幕上一片雪花,指针疯狂乱转,这里的物理规则似乎是混乱的,或者根本不存在。
林见清闷哼一声,跪倒在那无形的“地面”上。这里的原始信息冲击远超外界千百倍!无数破碎的、失去关联的数据碎片,如同宇宙尘埃,疯狂撞击着她的意识屏障。楚雅的知识在这里变得异常活跃,仿佛回到了某种“故乡”,但也让她更难维持自我的独立性。
苏晴的情况同样糟糕。她的共情能力在这里仿佛失去了对象,又仿佛同时面对着亿万个疯狂的、破碎的“意识”回响。各种极端的情绪碎片——恐惧、狂喜、绝望、愤怒——如同利刃,切割着她的精神图景。她脸色煞白,几乎无法站稳。
“这里……是系统的……垃圾场……”林见清强忍着呕吐感,断断续续地说,“也是……规则的……坟场。那些被‘摇篮’协议判定为错误、矛盾、或过于危险而……隔离删除的数据和逻辑片段……都被丢弃在这里……缓慢地……消散……”
她指向远处一片尤其混乱、不断发生着小型信息爆炸的区域:“那里……有‘观察者’的……碎片!”
周屿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在那片区域,他确实感知到了一种熟悉的、冰冷的、非人的信息特征,与之前附着在他终端上的“回响”同源,但更加破碎,如同被撕扯成亿万片的镜子,每一片都折射出“观察者”系统某个瞬间的、局部的运作记录。
“能读取吗?”周屿问,这是了解那个至高存在的最佳机会。
“太碎了……而且……危险……”林见清摇头,仅仅是感知那片区域,就让她意识刺痛,仿佛有无数冰冷的针在扎刺,“强行整合……可能会被那些碎片里残留的……逻辑病毒……污染。”
就在这时,苏晴发出一声低呼。她指向另一个方向。那里,在一片相对“平静”的、由某种凝固的乳白色信息流构成的“孤岛”上,隐约可见一个模糊的、由稳定光线勾勒出的符号——那是一个抽象的沙漏与钥匙结合的图案。
林见清瞳孔一缩。这个符号,她在楚雅“频率种子”的最深层、作为核心印记见过!
“楚雅……她来过这里!”林见清的声音带着震惊,“这个符号……是她的……标记!她在……这个数据坟场里……建立了某个……安全点?”
希望如同黑暗中划过的微弱流星。三人艰难地朝着那个符号标记的“孤岛”移动。在这个规则混乱的空间里,移动本身也极其耗费精神力,需要不断调整自身的存在状态以适应局部扭曲的“逻辑地形”。
当他们终于踏上那片乳白色的“孤岛”时,周围的混乱和噪音似乎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隔绝了少许。虽然信息压力依旧巨大,但至少有了一个可以短暂喘息的立足点。
在符号的正下方,他们发现了一个异常稳定的“信息结构体”。它像一块半透明的、内部有光流旋转的水晶。当林见清将意识靠近它时,水晶微微一亮,一段清晰、但明显是预先录制好的、属于楚雅的信息流,直接注入她的意识:
“如果你们能到达这里,说明‘种子’已萌芽,‘裂隙’已开启。”
“这里是我能找到的、唯一能短暂避开‘建筑师’直接注视的‘阴影区’。但并非绝对安全,‘坟场’本身的混乱会侵蚀一切,包括你们的意识。”
“时间有限,听好:‘摇篮’并非永恒。它存在周期性‘编译’与‘重启’,以优化规则,消除累积的‘错误’——也就是我们称之为‘自由意志’的扰动。下一次大规模编译窗口正在临近。”
“编译期间,‘协议’将变得可塑,但也是‘建筑师’权限最强、清除异己最彻底的时期。我们必须在那之前,找到‘编译核心’。”
“核心的位置并非固定,它藏匿于‘摇篮’底层架构与某个……‘外部接口’的连接处。寻找‘逆熵流’——在一切趋向秩序与确定性的系统中,唯有指向‘外部’的连接,会呈现出短暂的、局部的熵增特征。”
“找到核心,我们才有机会……不是修改,而是植入一个‘永久性的选择’。”
信息流到此戛然而止。那块水晶也随之黯淡,仿佛耗尽了最后的力量。
林见清消化着这段信息,内心掀起惊涛骇浪。周期性编译?外部接口?逆熵流?楚雅的目标比他们想象的更加宏大,也更加危险。
周屿的眼神闪烁着计算的光芒,他迅速将楚雅的话与已知情报结合。苏晴则忧心忡忡地看着两人,尤其是林见清,她感觉林见清在接收楚雅信息后,身上那股非人的、属于“规则”的气息似乎又浓郁了一分。
突然,整个“数据坟场”剧烈地震动起来!远方的信息流变得更加狂暴,那些破碎的“观察者”碎片发出尖锐的共鸣,仿佛被某种力量惊扰。
“不好!”林见清脸色大变,“是‘清道夫’!系统的维护程序……它们发现这里的异常活动了!我们必须立刻离开!”
来时那个连接监听站的“裂隙”入口,在他们身后不远处依然存在,但已经开始剧烈波动,极不稳定。
周屿毫不犹豫:“撤退!原路返回!”
三人冲向那道如同风中残烛般的“裂隙”。在林见清的引导和苏晴的支撑下,他们奋力一跃——
强烈的眩晕和剥离感后,三人重重地摔落在监听站冰冷坚硬的地面上。身后的“裂隙”如同愈合的伤口般,迅速缩小、消失,只留下空气中一丝若有若无的臭氧味。
他们回来了。从那个规则混乱的“数据坟场”带回了至关重要的情报,也带回了更加迫在眉睫的危机。
“周期性编译……‘清道夫’……”周屿喘息着站起身,眼神前所未有的锐利,“我们的时间,可能比想象的更少。”
林见清瘫坐在地上,感受着现实世界相对“温和”的信息环境,脑海中却不断回响着楚雅的话,以及那片数据坟场的疯狂景象。
植入一个“永久性的选择”……
这不仅仅是在对抗“建筑师”,这是在挑战支撑他们所在现实的根本规则。
而她自己,这个能“看到源代码”的畸变奇点,似乎注定要成为这场挑战的核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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