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二十块，比昨天还少了十五块。”
林婉秋将记账本轻轻推到陈锋面前，声音里透着一股难以掩饰的疲惫。昏黄的灯光下，那串数字像一根根细针，扎在陈锋的心上。
屋子里气氛沉闷。刚子蹲在门口，烦躁地抓着头皮；大刘则对着院子里那几台日夜不停运转的简陋设备一个劲儿地抽烟。小作坊的产能已经拉到了极限，日销售额却卡在三百块左右，像一道无形的天花板，死死压住了所有人的希望。
“锋哥，”刚子猛地站起来，声音带着不甘，“咱们的货一出锅就被抢光，可就这么个小作坊，搓麻花也搓不出金疙瘩啊！外面多少人想买买不着，我看着都急！”
“设备就这些，人手就这么多，除非咱们能变出第二个作坊来。”大刘吐出一口浓烟，重重地叹了口气。现实的困境像一堵墙，结结实实地挡在了面前。
陈锋的目光从账本上那可怜的数字移开，落在妻子清瘦的脸上和女儿朵朵正趴在小桌上认真画画的侧影。前世那种无力感如同潮水般再次涌来，几乎要将他淹没。不！他绝不能再让她们过回那种紧巴巴、看不到希望的日子！
“爸爸，”朵朵忽然抬起头，举着手里的画，奶声奶气地说，“你看，我画了好多好多的辣条，像山一样高！这样小朋友们就都有的吃啦！”
童言稚语像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陈锋脑中的迷雾。数量！规模！必须要有一个突破性的方法，能瞬间引爆市场需求，同时汇聚起巨大的资金流，打破这小作坊的魔咒！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报摊小贩嘹亮的吆喝和一阵异常的喧哗。“最新到的带奖贺年卡！撕开有奖！头奖石英钟一座！”
陈锋猛地站起身，几步冲到窗边。只见马路对面的邮局报摊前，竟排起了长龙，人们挥舞着钞票，争先恐后地购买那种带着刮奖区的贺年卡，中奖的欢呼和未中的叹息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狂热的浪潮。
“疯了，真是疯了，一张贺年卡几毛钱，那石英钟买一个不得二三十块？”大刘不知何时也凑了过来，咂着舌感叹。
机会！ 陈锋的眼睛瞬间亮得吓人。八十年代末，这种“有奖销售”的模式还极其新颖，对普通市民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君子兰的投机盛宴让他攫取了第一桶金，而这股刮奖的热潮，就是他打破眼下僵局的钥匙！
他猛地转身，目光灼灼地扫过屋里的每一个人，最后定格在林婉秋脸上，声音因激动而带着一丝沙哑：“我们有办法了！”
“什么办法？”林婉秋被他眼中的火焰烫了一下，下意识地问。
“他们搞有奖销售贺年卡，我们就搞——”陈锋一字一顿，掷地有声，“辣、条、有、奖、销、售！”
“什么？”刚子愣住了。大刘张大了嘴，连烟掉了都没察觉。
林婉秋最先反应过来，她快速心算了一下，脸色瞬间白了：“陈锋，这太冒险了！奖品从哪里来？成本有多高？万一……万一中奖的人太多，我们岂不是要亏得血本无归？”她脑海里已经浮现出家里再次一贫如洗的场景，手指不自觉地攥紧了衣角。
“是啊锋哥，”大刘也回过神，忧心忡忡，“这玩意儿听着就烧钱，咱们这点家底，经不起折腾啊！”
“不敢折腾，就永远只能窝在这个小院子里！”陈锋斩钉截铁，他走到桌前，拿起朵朵的画，“朵朵都知道，要把辣条堆成山。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让全城的人，都来帮我们堆这座山！”他看向林婉秋，语气放缓，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婉秋，你听我算。”
他拿起笔，在账本空白处飞快地写画：“头奖，不直接送电视机，送‘电视机票’！凭票补贴差价购买。一台十四寸彩电市价五百多，我们补贴两百块，实际成本就是两百！二等奖，永久九折，锁定一个长期客户，带来的利润远超折扣！三等奖四等奖，毛巾、文具、再来一包，这些都是小钱，但能持续拉动消费！”
他条理清晰，每一笔账都算得明明白白。“只要我们能把销售额短时间内暴力拉升十倍、几十倍，这些奖品的成本，摊薄到每一包辣条上，几乎可以忽略不计！而且，”他目光如炬，“这笔迅速回笼的巨款，能让我们干很多事情，比如——真正盘下一个像样的工厂！”
“十倍？几十倍？”刚子听得热血沸腾，猛地一拍大腿，“干！锋哥，我跟你干！听着就带劲！”
大刘也被这庞大的计划震住了，他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看向陈锋：“锋哥，你就说怎么干吧！我们听你的！”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林婉秋身上。她看着账本上陈锋那狂放却逻辑清晰的数字，又看看丈夫那双充满自信和野心的眼睛，再想到刚才的担忧和绝望，内心剧烈地挣扎着。这无疑是一场豪赌，赌赢了，海阔天空；赌输了，万劫不复。
陈锋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眼神里是信任和期待。
良久，林婉秋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轻轻点了点头，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好，陈锋，我信你。这笔账，我来帮你管住。”
“太好了！”陈锋心中一块大石落地，他用力握了握妻子的手，然后看向斗志昂扬的刚子和大刘，“那就这么定了！刚子，你立刻去打听清楚那种奖券在哪里印，最快多久能出货！大刘，你稳住生产，把所有能用的原料都给我备足！从明天起，我们要让全城，为一口辣条疯狂！”
命令下达，众人应声而动，沉闷的空气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大战将至的紧张与兴奋。
陈锋走到窗边，看着窗外尚未散去的人潮，拳头紧握。计划已经有了，团队也已集结，破局的号角即将吹响。
然而，这个赌上了全部身家、堪称疯狂的“有奖销售”计划，真的能像他预想的那样，一举引爆市场吗？等待他们的，究竟是通往财富巅峰的捷径，还是万丈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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