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这枚凝固时间的指针，正指向地狱的入口。
冰冷的雨水砸在秦翊的战术头盔上，“嗒、嗒”作响，像倒计时的节拍器，在死寂中敲打神经。
水珠滑进衣领，刺骨寒意顺着脊椎爬升。
他身后，“龙牙”小队四人呈扇形散开，呼吸压到最低，连护甲摩擦地面的声音都刻意抹去。
空气里混着霉味和电离臭氧——那是高压激光网格的味道。
钟楼基座入口近在眼前，厚重合金门封死了通道。
但真正的杀机，是门前那片看似空无一物的地面。
战术目镜下，密密麻麻的压力传感器如血网铺展，上方无形激光交错成绞索，触之即断。
“队长，‘蛛网’系统。”楚瑶低声，声音通过骨传导耳机震动颧骨，“爆破会触发警报，咱们就全被堵死。建议转b计划——顶层通风口。”她顿了顿，语气微紧，“虽然……爬八十三米外墙，等于拿命赌。”
秦翊没答话，摘下头盔，单膝跪地，耳朵贴上湿冷水泥。
掌心黏腻，寒气直钻骨髓。
队员们屏息。
几秒后，他瞳孔一缩。
嘀…嗒…嘀…嗒……
不是电子蜂鸣，而是某种沉重的机械节奏，从地底传来，像垂死巨人的心跳。
记忆猛地撕开一道口子。
暴雨夜，父亲书房，昏黄台灯下，年幼的他看着父亲拆地雷引信。
“听着，孩子。”父亲声音低沉，“‘跳雷’三连跳，‘阔剑’长音稳频，可这老式钟摆引信……最骗人。表面匀速，错一拍，命就没了。”
眼前激光网格与童年图纸重叠：红线、蓝线、齿轮、摆锤……拼合成一张生死图谱。
秦翊站起身，目光如铁：“A、b计划取消。改道——爬上去。”他指向侧壁那根锈迹斑斑却粗壮异常的铜管，蜿蜒如蟒，“走外壁。”
“队长！”楚瑶脱口而出，“暴雨！风速至少十二级！这他妈不是攀爬，是送死！”
“执行命令。”秦翊声音斩钉截铁，“现在。”
风雨如刀，抽打着五道贴附在钟楼外壁的身影。
玻璃幕墙被雨点砸出密集噼啪声，整栋建筑仿佛在呻吟。
秦翊领头，手臂肌肉绷紧到极限，铜管在他手中“吱呀”呻吟，锈粉混着雨水糊了满脸，铁腥味冲进鼻腔。
五十米高处，风势骤增。
右肩旧伤突地炸开——三年前弹片残留的神经撕裂感，如毒蛇噬咬。
雨水灌进领口，寒意刺骨。
伸手抓下一个固定点时，眩晕袭来。
幻觉降临。
窗台边，母亲系着围裙招手：“小翊，回来吃饭，菜要凉了……”油锅“滋啦”响，米饭热气腾腾，布料窸窣声清晰得不像回忆。
手指一滑，身体后仰！
“队长！”下方惊呼。
千钧一发，秦翊狠狠咬舌！
剧痛如电流贯穿大脑，血腥味炸开。
腰腹猛拧，另一只手死死抠住接合处，金属棱角割进掌心，火辣辣地疼。
身体晃了两下，终于稳住。
就在清醒刹那——
当！当！当！
钟楼顶层，市政钟报时。
可节奏不对。
第三响比第二响快了半拍，像卡顿的唱片，又像心跳漏了一瞬。
他看表：23:59:53。
整点才该响钟。而且……间隔不均。
一个念头劈进脑海。
“他们在用假钟声掩护通讯脉冲！”秦翊低吼，“楚瑶！监听频率上浮七赫兹，立刻！”
“……收到。”楚瑶声音微颤，几秒后猛地倒吸冷气，“截获加密指令！敌方启动‘影武者计划’……目标是——让秦翊亲手击毙战友。”
寒意比暴雨更刺骨。
“破窗！”秦翊怒喝。
消音爆破索炸开机房玻璃，五人鱼贯而入。
头顶瞬间弹出自动机枪，火舌扫射，子弹泼洒，金属架溅起串串火花，硝烟与熔塑味扑面而来。
“三点钟，Emp诱饵！”秦翊翻滚怒吼。
楚瑶甩出手雷大小的银盘，嗡鸣炸响，电磁脉冲席卷全场。
机枪炮口一顿，扫描灯乱闪。
“两秒！只有两秒！”她大喊。
秦翊跃起扑向墙角控制箱。
子弹擦过肩甲，火花四溅。
他拔刀切入线路——红线供能，蓝线传感，黄线……应急备份！
“Emp只瘫痪火控雷达！”他吼，“主控有屏蔽电源！所有人，精神防护——他们要动手了！”
话音未落，广播突然爆出刺耳电流。
紧接着，一个稚嫩童声带着哭腔响起：“爸爸……救我……我好怕……”
秦翊动作僵住。
监控屏上，AI合成的小女孩满脸泪痕，眼神恐惧。
可他……没有孩子。
理智说这是假的。
可那一声“爸爸”，却像毒针扎进神经。
胸口战术背心里，那张被汗与血浸透的名单硌着皮肤——陈铮、李默、王海……他曾无数次摩挲这些名字，指尖仿佛还能触到温度。
闭眼。
不再看，不再听。
左手猛然横挥！
刀锋切入掌心，剧痛炸脑，血顺指缝滴落，“啪嗒”砸在控制台。
“我是秦翊！”他嘶吼，“我只信我该护的人！”
右手握刀，稳如磐石，一刀斩下——核心模块断裂。
机房陷入死寂与黑暗。
越接近顶层，外墙渐成弧形玻璃，映着闪电游走的残影。
最高处，悬空观景台如皇冠镶嵌塔尖。
秦翊一脚踹开安全门，带队冲入。
狂风裹雨扑面，三百六十度透明空间中央，一道白影伫立深渊之上。
那人缓缓转身。
面具下，是陈铮的脸。
那个三个月前为掩护他而牺牲的战友。
“队长……救我……”“陈铮”声音嘶哑，双膝一软跪地，眼神哀求。
可秦翊注意到：膝盖撞地太轻，不像重伤；且陈铮是左撇子，眼前人却用右手撑地。
枪口对准那张脸，雨水顺着枪管滑落。
手指搭在扳机上，不动。
风声，雨声，“陈铮”的喘息。
他忽然想起昨夜探望陈母。
老人攥着他手，含泪说：“小翊啊，陈姨不怪你。我儿子我了解，他从小就不会求人，骨头硬得很。除非……除非他已经死了。”
眼前这个人，还在喘气。
秦翊闭眼，泪水混着雨水滑落。
扣动扳机。
枪声被风撕碎。
子弹击中面具中央，“陈铮”露出震惊表情，倒下。
面具碎裂，是一张陌生脸。
秦翊放下枪，声音冷如西伯利亚寒流：“陈铮……不会求我。”
按下引爆器。
定向炸药起爆，钟楼发出痛苦呻吟，缓缓倾斜，不可逆转地倒塌。
撤离途中，钢梁从天而降，狠狠砸中秦翊右腿。
剧痛袭来，眼前一黑。
楚瑶嘶吼着扑来，将他背起，在火海与残骸中狂奔。
高温炙肤，碎石砸甲。
意识模糊间，他喃喃：“A37……b21……c14……”
楚瑶听见了。
通讯频道里，小伍哽咽回应：“跳变周期反向三倍……队长，我们都记得！这是您教的备用协议！”
冲出火海，东方已现鱼肚白。晨光刺破乌云，照亮废墟。
医疗兵涌上，紧急处理伤口。
昏迷前，秦翊最后望了一眼扭曲钢筋，用尽力气低语：
“时间……修好了。”
话落，眼中光芒熄灭。
同一刻，最高加密战报传至总参谋部：
敌心理战中枢“钟楼”瘫痪，“影武者计划”失败。
代号“千面”首脑，确认击毙。
废墟之上，黎明曙光将英雄影子拉得很长。
只是无人知晓，在那深渊深处，有什么东西，也随枪响——一同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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