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轻薄的纱帘，在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空气里弥漫着咖啡醇厚的香气，夹杂着煎蛋和培根诱人的油香。林小溪穿着顾言琛那件过于宽大的白色衬衫，袖子挽了好几折，露出纤细的手腕，正小心翼翼地将太阳蛋盛进白瓷盘里。
这是获奖后的第一个周末，昨晚庆祝的甜蜜似乎还未散去，像一层柔光，笼罩在这间他们临时构筑的“小家”里。顾言琛坐在开放式厨房外的小吧台旁，手里拿着平板电脑浏览着财经新闻，目光却不时抬起，追随着厨房里那个忙碌的、带着点笨拙却无比认真的身影。
他的手机，就安静地躺在他手边。
“好了好了，快尝尝，看我手艺有没有进步！”小溪将摆盘勉强算得上精致的早餐端到他面前，脸上带着点小骄傲，眼睛亮晶晶地望向他，像一只等待夸奖的小动物。
顾言琛放下平板，很给面子地切了一大块煎蛋送进嘴里，咀嚼了几下，点点头，唇角勾起温柔的弧度：“嗯，火候正好，盐也放得刚好。我们小溪以后肯定是个贤妻良母。”
“谁、谁要当贤妻良母了……”小溪脸一红，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心里却像打翻了蜜罐。她绕到他身边的高脚凳坐下，晃着两条腿，开始享用自己那份早餐。
这一刻，安宁而美好。窗外的城市正在苏醒，而屋内只有刀叉轻微碰撞的声音和彼此平稳的呼吸。小溪甚至觉得，寿宴那场风波，以及之前若有若无的压力，都已经被昨晚的荣耀和此刻的温馨彻底冲散了。她偷偷瞄着顾言琛线条流畅的侧脸，他专注吃早餐的样子，褪去了商场的凌厉，带着一种居家的柔和，让她心底软成一片。
然而，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当小溪正准备起身去续杯牛奶时，那部安静了一早上的手机，毫无预兆地剧烈震动起来。嗡嗡的声响在安静的室内显得格外刺耳，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
顾言琛的动作瞬间停滞，叉子停在半空。他的目光落在屏幕上，那跳跃的名字仿佛带着某种无形的压力，让他的眉头几不可查地蹙紧，方才脸上的柔和顷刻间消散，被一种小溪熟悉的、带着距离感的凝重所取代。
小溪的心也跟着那震动声咯噔了一下。她记得昨晚在车里，也是这个电话。
他没有立刻接起，任由它响了几声，那持续的嗡鸣像是在考验着每个人的耐心。然后，他放下刀叉，拿起手机，动作算不上急促，却带着一种明确的疏离感。他侧过身，并没有看小溪，只是低声说了句：“我接个电话。”
说完，他站起身，拿着那部依旧在执着震动的手机，径直走向了书房的方向，并且，顺手带上了房门。
“咔哒”一声轻响，像是一道无形的屏障，将小溪隔绝在了外面。
她站在原地，手里还拿着空了的牛奶杯，刚才满心的甜蜜和暖意，仿佛瞬间被抽空，只剩下一点冰冷的余温。餐厅里只剩下她一个人，阳光依旧明媚，咖啡依旧飘香，可气氛已经完全变了。
她听不到书房里的任何声音，隔音效果很好。但她能想象出他此刻的样子——或许正站在窗边，背影挺拔却紧绷，语气会是克制的、冷静的，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不耐烦。
这种被排除在外的感觉，并不好受。尤其是在他们刚刚分享了那样亲密无间的夜晚和清晨之后。
她默默地坐回高脚凳，食不知味地戳着盘子里已经有些冷掉的煎蛋。之前被刻意忽略的不安，如同潮湿角落里蔓生的苔藓，重新攀爬上心头。奶奶对群里获奖消息的沉默，此刻这个被避开接听的电话……一切都在暗示着，问题并没有解决，它只是潜伏了起来，在某个角落伺机而动。
过了大约十分钟，书房的门开了。
顾言琛走了出来，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刻意放松的痕迹。他走到她身边，手掌自然地揉了揉她的发顶，声音温和：“怎么了？东西不好吃？”
“没有。”小溪摇摇头，努力挤出一个笑容，“谁的电话啊？好像很急的样子。”
她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像是随口一问，带着点女孩式的娇嗔，而不是探究和怀疑。
顾言琛的动作几不可查地顿了一下，随即神色如常地在她旁边坐下，拿起水杯喝了一口，才淡淡道：“没什么，家里的一点事，已经处理好了。”
他的回答滴水不漏，语气也听不出什么波澜。可越是这种刻意的轻描淡写，越是让小溪觉得不对劲。如果是寻常的家事，他何必避开她？又何必在接完电话后，身上还带着一股没有完全散去的低气压？
他没有再多说的意思，重新拿起刀叉，开始解决那份已经微凉的早餐，仿佛刚才那通电话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插曲。
小溪看着他，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她想起他昨晚在江边说的“其他的，交给我”。她应该相信他的，不是吗？他正在为了他们的未来独自承受着压力，她不应该再给他增添烦恼。
于是，她选择了沉默，也重新拿起餐具，配合着他，试图将气氛拉回之前的温馨。但有些东西，一旦出现了裂痕，就很难完全弥合。餐桌上虽然依旧有交谈，但那股自然流淌的亲密感，似乎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纱。
接下来的半天，顾言琛表现得一如往常。他陪她去了超市采购，耐心地听她纠结该买哪个牌子的酸奶；下午，他们一起窝在沙发里看了一部老电影，他的手臂始终环着她。
可是，小溪能敏感地察觉到他的不同。他的笑容似乎没有那么容易到达眼底了，偶尔会看着她出神，眼神里带着她看不懂的复杂情绪。当他的手机偶尔因为邮件或工作消息亮起时，他查看的速度会比平时更快，眉宇间也会掠过一丝转瞬即逝的烦躁。
那种无形的压力，并没有因为他的掩饰而消失，反而像逐渐弥漫开的雾气，无声无息地渗透进这个空间的每一个角落。
傍晚时分，小溪在厨房准备晚饭，顾言琛则在客厅回复工作邮件。突然，他的手机铃声再次响了起来。不同于早晨那种持续的震动，这次是清晰而尖锐的铃声，打破了傍晚的宁静。
小溪正在切番茄的手猛地一顿，锋利的刀刃差点划到指尖。
她听到客厅里，顾言琛拿起手机的声音，然后是短暂的沉默，接着，是他站起身，走向阳台的脚步声。阳台的玻璃拉门被拉开，又很快被关上。
这一次，他甚至避去了更远的阳台。
小溪放下刀，走到厨房门口，透过磨砂玻璃门，能看到阳台上一个模糊的、高大的背影。他背对着屋内，微微低着头，一只手拿着手机贴在耳边，另一只手插在西裤口袋里，肩膀的线条显得有些僵硬。
听不到具体内容，但她能感觉到那股透过玻璃传递过来的低压。这一次的通话时间比早晨更长。
晚风吹起白色的纱帘，带着初冬的凉意。小溪站在厨房门口，觉得那股凉意好像也吹进了她的心里。她看着那个孤寂的背影，心里涌上一股巨大的无力感和心疼。她很想走过去，从后面抱住他，告诉他没关系，不管发生什么，她都可以和他一起面对。
可是，他那道无形的界限，将她牢牢地挡在了外面。
他终于结束了通话，拉开玻璃门走了回来。脸上带着明显的疲惫，甚至比昨晚熬夜庆祝时更甚。他看到站在厨房门口的小溪，愣了一下，随即扯出一个笑容：“饿了？我帮你一起做饭。”
他试图用行动来弥补，来证明一切如常。
但小溪只是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强装无事的神情，看着他眼底无法完全掩饰的红血丝和倦意。她深吸一口气，终于还是没能忍住，轻声问道：“言琛……是不是，家里又给你压力了？”
顾言琛脸上的笑容僵住，随即慢慢敛去。他走到她面前，伸手想碰碰她的脸，却在看到她清澈眼底那份清晰的担忧和不安时，手停在了半空。
他沉默了几秒，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将她轻轻揽进怀里，下巴抵着她的头顶。
“别担心。”他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带着一丝沙哑，“只是一些工作上的调整，和……家里的一些沟通。我会处理好的。”
他的拥抱很紧，仿佛想要从她身上汲取力量。可他的回答，依旧避重就轻，没有给她任何确切的信息，也没有将她纳入那个需要共同面对的“我们”之中。
“可是……”小溪在他怀里，声音闷闷的。
“没有可是。”他打断她，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小溪，你只要相信我就好。这些事，你不用操心。”
他再次强调了这一点，将她推离那个风暴圈，独自站在了风雨欲来的中心。
这一刻，小溪清晰地意识到，那份因为获奖而建立起来的、脆弱的信心，在这个傍晚，被这两通电话和他刻意的回避，轻而易举地击碎了。
轻松的氛围转眼即逝，更大的压力，如同窗外逐渐聚拢的夜色，带着冰冷的寒意，悄然降临，将她和他，紧紧包裹。
她回抱着他，脸贴在他温暖的胸膛上，却第一次感觉到了一种深入骨髓的寒冷和无助。他们之间，那扇被他关上的门，似乎不仅仅是在接电话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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