议事厅的木梁上还沾着去年的烟尘,此刻却被凝重的气氛压得仿佛喘不过气。中央木桌上,那块黝黑的陨铁静静躺着,表面的熔蚀凹坑像凝固的伤疤,透着与这片土地格格不入的冰冷。老石匠枯瘦的手抚过陨铁,指腹磨过那些凹坑,又用铜锤轻轻敲了敲——沉闷的“咚咚”声,没有青铜的脆响,倒像敲在千年冻石上。
“这东西比黑石部落的燧石还硬。”老石匠放下铜锤,声音发颤,“我们现在的炉子,烧铜要两个时辰才熔,这‘星核’……怕是连烧红都难。”
围在桌边的工匠们都沉默了。有人低头看着自己满是老茧的手,那双手能铸出锋利的青铜矛,却在这块陨铁面前显得如此无力;年轻工匠阿石攥紧了腰间的铜凿,指节发白——他刚跟着老石匠学会铸青铜,还没来得及骄傲,就撞上了这道跨不过去的坎。
林岩将陨铁捧起,入手沉甸甸的,比同体积的青铜重了近一倍。他看着众人垂头丧气的样子,声音在寂静中响起:“三次月圆,是死线。但我们当初造弩、炼青铜时,不也没人信吗?现在不是怕的时候,是要找出能驯服它的法子。”
林岩的声音像一道惊雷,炸醒了沉浸在绝望里的众人。他迅速划清任务,手指点过议事厅的地面,在泥土上画出简单的规划:
“老石匠,你带阿石他们改造炼炉。用沼栖族采的耐火黏土,把炉壁砌到三尺厚,再做两个脚踏风箱——两个人一起踩,鼓风力度能翻一倍,务必把炉温提上去!”
“我带小木、阿山,研究这陨铁。我们用青铜锯片切它的边角,用不同温度的火烤它,把每一次的反应都记在木板上。”他顿了顿,从怀里掏出块炭笔,在木板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铁”字,“这东西叫‘铁’,比青铜硬,也比青铜难驯,但只要找到法子,它能劈开冻土。”
“星,你管后勤。把最好的木炭都运到工坊,再让泽多采些‘青薇草’——鼓风的人容易中暑,炼炉旁也容易烫伤。”
命令下达的瞬间,整个岩山部落像被上紧的发条。工坊区昼夜不息,新炼炉的黏土还没干透,工匠们就用茅草裹着腰,跪在地上砌炉壁;脚踏风箱的“呼哧”声、青铜锤敲打的“砰砰”声,混着工匠们的号子,在山谷里回荡到深夜;林岩的工棚里,木板上记满了符号——“火烤半个时辰,陨铁边缘微热”“青铜锯片崩口,仅留下一道浅痕”,每一笔都浸着汗水。
炼炉改造到第七天,意外毫无征兆地来了。阿石和小木为了测试新炉的极限温度,踩着脚踏风箱不肯停——风箱的木杆被踩得“咯吱”响,炉口的火焰从橘红变成刺眼的亮白,里面的陨铁碎片却依旧黑沉沉的。
“再加把劲!说不定快红了!”阿石抹了把脸上的汗,脚下的力度又大了几分。
突然,“轰隆”一声巨响!炼炉的侧壁轰然炸裂,高温气流裹挟着火星和碎石喷薄而出,像一条火蛇,瞬间缠住了离炉口最近的阿石和小木。
“阿石!”老石匠嘶吼着扑过去,却被热浪逼得后退。等众人用湿兽皮扑灭大火,阿石已经没了呼吸,身上的兽皮烧成了焦黑的碎片;小木浑身是伤,皮肤皱得像烤焦的树皮,被抬到星的医疗棚时,只剩微弱的呼吸。
星用最好的疗伤树脂敷在小木的伤口上,可他还是在黎明前没了气。工坊区的炉火灭了,工匠们围着两具盖着兽皮的尸体,没人说话,只有压抑的呜咽声。老石匠坐在炉渣旁,手里攥着阿石没来得及用完的铜凿,泪水砸在焦黑的炉渣上,晕开小小的湿痕。
林岩把自己关在工棚里,看着那块陨铁,又看着阿石和小木留下的工具——铜凿崩了口,脚踏风箱的木杆还沾着他们的汗。他突然想起穿越前看过的纪录片:铁不能像铜那样熔化铸造,却能通过高温渗碳、反复锻打变软。
他猛地站起来,抓起一块从陨铁上敲下的、指甲盖大的碎屑,裹上木炭粉末,塞进一个小巧的黏土坩埚里,又把坩埚塞进一个临时搭的小炉里。“鼓风!”他对着工棚外喊,声音沙哑。
两名工匠麻木地走进来,踩着小风箱。火焰烧了一天一夜,林岩守在炉边,眼睛熬得布满血丝。当他用青铜镊子夹出坩埚,打开的瞬间,心脏猛地一跳——碎屑没熔,却泛着淡淡的暗红色,表面的硬度似乎软了些!
他趁热把碎屑放在青铜砧上,举起青铜锤狠狠砸下!“铛!”一声脆响,碎屑竟然被砸扁了,边缘还卷出了细细的弧度!冷却后,他用铜刀划了划——能留下浅浅的痕迹,比之前软了太多!
“是木炭!”林岩激动得声音发抖,“高温下,木炭的‘碳’钻进了铁里,让它变软了!我们不用熔它,我们可以一点点锻打它!”
“锻打?”老石匠抬起布满血丝的眼睛,看着那块被砸扁的碎屑,“可这整块陨铁这么大,得锻打多少次?要烧多少木炭?还会……还会死人吗?”
议事厅里再次陷入沉默。黑石部落的长老看着工坊区那两座新坟,声音颤抖:“要不……我们跟‘雪眼’求求情?或者……放弃?”
“放弃?”磐猛地拍桌,青铜剑鞘撞得石桌发颤,“阿石和小木白死了?‘雪眼’会给我们求情的机会吗?他们要‘修剪’我们,就像割草一样!”
林岩攥紧了那块碎屑,碎屑的棱角硌得手心发疼。他看向窗外,夕阳把工坊的影子拉得很长,炉渣堆上还沾着阿石和小木的血迹。“继续。”他的声音斩钉截铁,“改方案,不熔了,全用‘渗碳锻打’——把陨铁切成小块,裹上木炭烧红,再用青铜锤锻打,反复来,直到把它锻成刀形。”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所有工匠:“我知道会累,会危险。但这是我们唯一的路——要么锻出能劈开冻土的刀,活下去,走向更远的地方;要么,就和这块陨铁一起,在炉火里变成灰。”
老石匠慢慢站起来,捡起地上的铜锤,对工匠们说:“阿石和小木想看我们锻出‘星核刀’,我们不能让他们失望。”
阿山擦了擦眼泪,扛起青铜砧:“我来抡锤!”
工匠们纷纷起身,走向工坊区。炉火再次燃起,比之前更旺,映着一张张疲惫却坚定的脸。青铜锤敲在陨铁上的“铛铛”声,在山谷里回荡,像在为牺牲者哀悼,也像在为即将到来的钢铁时代,敲下第一记沉重的鼓点。
林岩站在工坊外,看着那片火光,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陨铁碎屑。他知道,这条路还很长,三次月圆的死线在头顶悬着,雪眼的威胁还在北方,可此刻,他的心里却燃起了一团火——那是文明的火种,在牺牲与坚韧中,正慢慢朝着钢铁的方向,燎原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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