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处暑的风卷着桂香漫过忆魂堂的石阶时,苏清欢正踮脚往檐下挂灯笼。竹骨灯笼糊着米纸,上面用金粉画着桂花,是林晓带着孩子们涂的,笔触歪歪扭扭,却在阳光下泛着暖人的光。
“当心点。”陆衍站在木梯下扶着,破风剑靠在旁边的柱上,剑穗的银丝缠着朵新开的桂花,“阿桂说后山的‘念桂’开了第一朵,要去看看吗?”
苏清欢低头时,发间的木剑吊坠扫过他的鼻尖,桃木的清香混着桂香钻进鼻腔。“等挂完这串就去,”她往灯笼绳上打了个桂花结,是跟着林晓母亲学的,“清辞姐在堂里教孩子们做香囊,说要装满新采的桂花,给来赴宴的长辈当伴手礼。”
木梯忽然晃了晃,陆衍伸手扶住她的腰,掌心的温度透过薄衫传来,烫得她耳尖发红。“站稳了。”他的声音压得很低,像怕惊散了空气中的桂香,“去年这个时候,你还在丹房外偷偷塞桂花糕呢。”
苏清欢的心跳漏了半拍。那些惊心动魄的日夜,如今竟成了能笑着回忆的过往。她望着远处药圃的老桂树,满树金黄的花像堆碎金,忽然想起被囚禁的姐姐,那时的绝望里,藏着的何尝不是此刻这般,对平凡日子的期盼。
挂完灯笼往后山走时,正撞见阿桂举着片桂花叶跑来,叶上沾着的露水溅在苏清欢的裙摆上,像颗颗碎钻。“清欢姐快看!”他把叶片往她眼前凑,叶背的纹路里凝着滴香露,“陆大哥说这是‘念桂’的第一朵花谢后凝成的,能治百病呢!”
“是能安心神。”苏清辞从“念桂”树下转过身,手里捧着个竹篮,里面装着刚采的新花,“你看这花瓣,比老桂树的更厚实,带着灵力呢。”她往苏清欢手里放了朵,花瓣触到掌心时,竟微微发烫,像握着颗小小的暖炉。
陆衍用剑鞘轻轻拨开枝叶,“念桂”的树干上已缀满花苞,最顶端那朵开得正盛,金瓣玉蕊,比寻常桂花多了层淡淡的光晕。“我师父说,用心血养的花木,开的花能映出记忆的影。”他指着花瓣上的光斑,“你看那团光,像不像清辞姐当年藏配方的药罐?”
苏清辞的眼眶忽然热了。光斑在花瓣上流转,真的映出个模糊的陶罐影子,罐口还沾着半片桂花——是她藏在炼丹炉底的那只,当年以为再也见不到,如今却被这棵凝结着三人灵力的桂树,悄悄记了下来。
“快回去吧,”林晓的声音从山道传来,她挎着个竹篮,里面装着刚蒸好的桂花糕,蒸腾的热气裹着甜香,“我娘把蒸笼都支在广场上了,说要让桂香飘满整个山头,好让远处的长辈闻着香就来。”
忆魂广场早已热闹得像集市。林晓母亲带着几个妇人在石碾旁碾桂花糖,木轮转动的“咯吱”声里,金黄的花瓣被碾成粉,甜香漫得老远;藏经阁师兄指挥着弟子们搭凉棚,竹杆撞在一起的脆响里,夹杂着他的吆喝:“再往东边挪挪,要让‘念桂’的影子刚好落在棚下!”
苏清辞往孩子们的香囊里装桂花时,忽然发现每个香囊上都绣着个极小的“忆”字,是林晓昨夜挑灯绣的。“这孩子心思细,”她把香囊往阿桂手里塞,“记得给来的长辈们都带上,说这是忆魂堂的心意。”
暮色降临时,赴宴的客人陆续到了。有曾被救的弟子带着家人,有山下药铺的王掌柜,甚至有邻山门派的长老,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来,手里还攥着去年的桂花糕油纸,说“要留着当念想”。
“清欢快看,”林晓拽着她的衣袖往广场入口指,“老管事和炼魂阁的独眼老仆也来了!”两人站在桂树下,老管事拄着拐杖,独眼老仆手里捧着个布包,里面是他偷偷藏了多年的桂花种子,“他说要把种子撒在‘念桂’旁边,也算给过去的错赎罪。”
苏清欢望着那两个佝偻的身影,忽然觉得仇恨真的会被时间磨平。就像老桂树的断枝能抽新芽,犯错的人也该有机会弥补,只要他们真的懂得了“忆”的珍贵。
开宴的钟声敲响时,广场上的灯笼齐齐亮起,米纸上的桂花在灯光里活了过来,像无数只振翅的蝶。苏清辞站在临时搭的台上,手里捧着新抄的《忆魂录》,声音透过灵力传遍全场:“今日聚在此地,不为别的,只为记住——记忆是我们最珍贵的宝藏,无论苦难还是甘甜,都该好好珍藏。”
台下响起雷鸣般的掌声,有个曾被忘忧丹控制的老妪抹着泪说:“我记起来了!我儿子就爱吃桂花糕,当年就是为了给我找桂花,才被抓进炼魂阁的……”她的声音被更多的啜泣声淹没,却没人觉得悲伤,那些被唤醒的记忆,哪怕带着痛,也是滚烫的。
陆衍提着酒坛走到台中央,给每个长辈都斟了杯桂花酒。酒液泛着琥珀色,杯壁上沾着细小的花瓣,“这是用‘念桂’的第一朵花酿的,”他举起酒杯,破风剑在腰间轻轻晃动,“敬所有没被忘记的名字,敬所有守护记忆的人!”
阿桂抱着坛桂花蜜跑上台,往每个人的酒里兑了勺,甜香瞬间漫开。“清欢姐说,苦日子要多吃甜,”他举着个空碗,奶声奶气地跟着喊,“敬桂花!敬大家!”
众人被逗得笑起来,笑声惊飞了桂树上的夜鸟,翅膀划破灯笼光的声息里,混着林晓母亲教唱的桂花谣:“桂花开,满庭香,忆往事,心不慌……”孩子们跟着哼唱,跑调的歌声里,藏着最纯粹的安稳。
宴席过半时,藏经阁师兄忽然起身,捧着卷画轴展开。是幅《忆魂图》,画着炼魂阁到忆魂堂的变迁,角落里还画着个小小的身影,正往丹房石缝里塞桂花糕。“这是清欢妹妹,”师兄指着画,声音哽咽,“是她让我们明白,再小的微光,也能照亮黑暗。”
苏清欢的眼眶红了。她看向身边的姐姐,清辞姐正用灵力逗着“念桂”的花瓣,光斑在她脸上流转,像当年丹房布帘后的微光;陆衍的剑穗扫过她的手背,带着熟悉的凉意;林晓往她手里塞了块桂花糕,烫得她指尖发麻——原来那些孤单的时刻,早已被身边的人悄悄记在心里。
夜深时,客人渐渐散去,留下满桌的空碟和散落的桂花。林晓母亲往火塘里添了块桂木,烟气里飘出醇厚的香,像把往事煨得温热。“我给你们留了坛新酿的酒,”她往每个人碗里都倒了些,“埋在老桂树下的,说要等第一届桂花节才开封。”
酒液滑过喉咙时,带着陈年的甘醇。苏清欢望着火塘边的众人——阿桂趴在陆衍膝头睡着了,嘴角还沾着桂花糖;林晓正低头绣着最后块百福帕,帕角绣着朵小小的“念桂”;姐姐的指尖在《忆魂录》上轻轻滑动,目光落在“初心”二字上。
“明年,”苏清辞忽然开口,桂香在她的话语里打着旋,“我们把‘念桂’的种子分给各地的门派,让所有被遗忘的记忆,都能借着花香回家。”
陆衍的破风剑轻轻敲了敲地面,发出“笃笃”的响,像在应和这个约定。“我去后山开片药田,”他的目光落在苏清欢的发间,灯笼光映着她耳尖的红,“种满能安神的草药,再搭个竹楼,就叫‘桂语楼’,专门听人讲过去的故事。”
林晓的脸瞬间红了,手里的帕子差点掉进火塘:“我……我来绣楼里的窗帘,用金线绣满《忆魂录》的句子,让每个来的人都能看见。”
苏清欢笑着举杯,酒碗在火塘的光里碰出轻响。桂香漫过舌尖时,她忽然觉得那些曾经的伤痛,都化作了此刻的甜。就像老桂树经历过砍伐,却能开得更盛;就像“念桂”凝结着血泪,却能香得更醇。
天边露出鱼肚白时,“念桂”的第一缕花香飘进了忆魂堂。苏清欢趴在窗边,看着陆衍和阿桂在树下埋新的酒坛,看着林晓和姐姐在广场上捡桂花,忽然明白所谓初心,不是固守过去的伤痛,而是带着记忆里的微光,把日子过成值得回忆的模样。
离明年的桂花节,还有整整一年。但药圃的老桂树已经开始酝酿花苞,后山的“念桂”抽出了新枝,孩子们在石阶上刻下歪歪扭扭的“再来年”。苏清欢知道,等待的日子里,桂香会一直都在,就像那些被铭记的名字,那些温暖的情谊,会在时光里慢慢沉淀,酿成比酒更醇的甜。
她摸了摸发间的木剑吊坠,桃木的温润贴着皮肤,与掌心残留的桂香缠在一起。远处,陆衍正朝她挥手,剑穗的银丝在晨光里闪着亮,像在说“新的日子开始了”。
是啊,新的日子开始了。带着桂香,带着记忆,带着身边的人,一步一步,把每个平凡的晨昏,都走成值得珍藏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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