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栈上房，门窗紧闭。
张老爹紧张地搓着手，站在屋角，看着陆凡将小手还有些冰凉的小渔引到床榻边坐下。
油灯的光芒跳跃，将三人的影子投在墙壁上，拉得忽长忽短。
“陆小哥，这……这启灵，危不危险？”老人终究忍不住，声音带着颤。
“老爷子放心，就是帮小渔梳理下身子，只有好处。”
陆凡安抚地笑笑，随即在心中暗道，“风大佬，接下来该怎么做？您可看仔细了，我这手法要是有半点不规矩，您可别再扇我了。”
意识里，风青依冷哼一声，语气依旧带着点别扭，却还是认真指导道：“凝神静气，将你体内那点微末灵力，嗯，就是气旋里那些，分出一丝，聚于指尖。
对，就是食指。
想象其如针，如引导之线。”
陆凡依言，屏息凝神。
他丹田内那由八位至尊根基铸就、却尚未完全开发的气旋微微一颤，分出一缕细若游丝却精纯无比的灵气，汇聚于他右手食指指尖。
那指尖顿时泛起一层极淡的朦胧白光。
“让小丫头背对你，坐好，放松心神，无论有何感觉，皆不可抵抗。”风青依继续道，声音严肃了些。
陆凡让张小渔转过身，背对自己。
女孩小小的肩膀有些紧绷，显然既期待又害怕。
“小渔，别怕，放松，就像……就像哥哥帮你赶走海风一样。”陆凡尽量让声音温和。
“嗯。”张小渔轻轻应了一声，慢慢放松下来。
“听好，”风青依的声音在陆凡脑海响起，清晰无比，“以此指为引，先点她后颈风府穴，继而沿督脉而下，经灵台、脊中、命门，至尾闾。
再转任脉，自会阴起，上行经关元、气海、膻中，达天突。
最后灵力分走双臂手三阴经，至指尖少商、中冲、少冲三穴。
记住，灵力需柔和绵长，如春水润泽，不可急躁冲撞。”
这一连串穴位名称听得陆凡有点头大，但奇怪的是，当风青依提及每个穴位时，他体内似乎有种本能般的熟悉感，仿佛这些路线早已烙印在身体记忆深处。
“明白了。”陆凡深吸一口气，眼神专注起来。
他伸出萦绕着微光的食指，轻轻点在了张小渔后颈肌肤之上。
指尖触感微凉，小渔身子轻轻一颤。
“凝神，导引！”风青依低喝。
陆凡不敢怠慢，操控着那缕细微灵气，依言而行。
自风府穴始，沿着脊椎缓缓向下点去，灵力如丝，悄然渗入。
张老爹在一旁瞪大了眼睛，大气不敢出，只见陆凡的手指在孙女背后缓缓移动，指尖带着一点柔和白光，所过之处，小渔的衣衫似乎有微不可察的波动。
起初并无异样，但随着陆凡手指移至“命门穴”时，张小渔忽然发出一声极轻的嘤咛，身体周围，竟开始有极其淡薄的蓝色水汽无声无息地汇聚。
陆凡心无旁骛，手指灵巧地一转，自尾闾向上，沿腹部正中线徐徐而上。
当指尖点至少腹部“关元穴”时！
张小渔的身体表面，那层淡蓝水汽骤然变得浓郁，并且，有点点如同碎星般的银色光点开始在水汽中浮现、明灭！
整个房间的温度似乎都下降了些许，带着海风特有的湿润和微腥。
“继续，不要停！”风青依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陆凡指尖稳定，上行至胸口“膻中穴”。
“哗啦……”
隐约间，仿佛有潮汐涌动的声音在众人耳边响起。
张小渔周身那蓝色的水汽与银色光点猛地扩散开来，在她身后隐隐勾勒出一片深邃的、微光荡漾的虚影，如同月夜下的平静海面！
张老爹已经看得傻了，腿一软，差点坐倒在地，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没叫出声。
陆凡也是心中暗惊，但手上动作不停，食指最后点上小渔颈下的“天突穴”，随即灵力二分，循着她双臂经络，缓缓推向指尖。
当他的指尖最终轻触在张小渔双手的指尖穴位时
“轰！”
张小渔周身那片虚幻的深海景象骤然清晰了一瞬！磅礴却温和的水汽弥漫整个房间，墙壁上甚至凝结出细密的水珠。
无数星辰般的光点在她周围盘旋、闪耀，将她整个人衬托得如同海中孕育的精灵。
而她那一头原本干枯发黄的发丝，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乌黑润泽，肌肤也变得白皙通透了许多。
最惊人的是她的眼睛，在她下意识回过头来的瞬间，陆凡看到，她那原本清澈的眸子深处，仿佛化为了无底的蔚蓝海洋，有点点璀璨的星辉在其中沉浮闪耀！
一种难以言喻的灵韵从她身上散发出来。
凝气境初期，成。
“渊海星瞳，初显气象。
不错。”风青依的声音带着一丝满意。
异象持续了数息，便如同潮水般退去，没入张小渔体内。
房间恢复了原样，只是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清新的海盐气息。
张小渔眨了眨眼，茫然地看着自己的手，又看看陆凡和爷爷，小脸上满是不可思议：“陆凡哥哥……爷爷……我……我感觉好舒服……好像……能听到很远地方的水声……”
张老爹踉跄着扑过来，抓住孙女的手，老泪纵横：“小渔！你……你感觉怎么样？”
“爷爷，我很好，从来没有这么好过！”
小渔兴奋地站起来，活动了下手脚，感觉身体轻盈了无数倍，周围天地间那些蓝色的、银色的小光点对她格外亲切。
陆凡松了口气，擦了擦额角并不存在的汗，对风青依道：“风大佬，搞定！这下算是觉醒了吧？”
“哼，勉强算是引动了潜藏之力，离真正觉醒还差得远。
不过，应付这破学宫的检测，绰绰有余了。”风青依语气恢复了一贯的清冷，但顿了顿，还是补充了一句，“你……方才灵力操控，不错。”
这时，房门外传来客栈伙计小心翼翼的声音：“客官？方才屋里可是有什么动静？小的好像听到水声……”
陆凡扬声道：“无事，我妹妹练功有些进展，惊扰了。”
伙计将信将疑地走了。
张老爹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又要给陆凡行礼，被陆凡拦住。
“老爷子，这下可以彻底放心了。
小渔这资质，进了学宫，只有她欺负别人的份儿。”陆凡笑道，揉了揉小渔如今乌黑柔亮的头发，“对吧，小渔？”
张小渔用力点头，那双蕴藏着星海的眸子亮得惊人，挥舞着小拳头：“嗯！小渔会变得很厉害，保护爷爷，也保护陆凡哥哥！”
窗外，桑梓郡华灯初上。
……
晨光透过客栈窗棂，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张小渔正笨拙地尝试引导周身活跃的水汽，指尖萦绕着淡蓝辉光。
张老爹在一旁看得眉开眼笑，皱纹都舒展开不少。
陆凡喝完最后一口灵米粥，放下碗筷，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老爷子，小渔，今天我去趟青竹帮。”
张老爹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手中盛粥的木勺“哐当”掉进锅里，热粥溅出也浑然不觉。
他猛地抬头，脸色发白：“陆小哥！使不得！那龙潭虎穴去不得啊！他们人多势众，还有莫帮主那样的高手坐镇！我们……我们惹不起，躲得起啊！”
张小渔也立刻跑到陆凡身边，小手紧紧抓住他的胳膊，大眼睛里满是惊慌：“陆凡哥哥别去！小渔不去学宫了！我们回渔洼村好不好？”
陆凡看着爷孙俩如临大敌的模样，不禁失笑，伸手揉了揉小渔的头发：“想什么呢？谁说要打架了？”
他语气轻松，“我是去跟他们讲道理。
总不能以后你们在桑梓郡，时时刻刻要防着被人下黑手。
有些事，得说清楚。”
他站起身，活动了下手腕，眼神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锐利：“再说了，有些人，你只有站在他面前，他才会好好听你说话。”
意识里，风青依一声冷哼，带着跃跃欲试的兴奋：“早该如此。
磨磨蹭蹭，岂是吾辈风格？且去，让那群坐井观天之辈，知晓天高地厚。”
陆凡对忧心忡忡的张老爹递去一个安心的眼神：“放心，老爷子，就是去聊聊。
等我回来，保证以后在这桑梓郡，没人再敢找你们麻烦。”说完，他推开房门，身影融入外面熙攘的街市人流。
张老爹追到门口，只看到陆凡青衫一角在巷口转角一闪而逝。
他扶着门框，望着青竹帮总堂所在的方向，重重叹了口气，脸上皱纹更深了：“唉，这陆小哥……可千万别出事啊……”
青竹帮总堂，气氛凝重得能滴出水来。
自昨日刘香主和周扒皮狼狈归来，整个帮派上下便笼罩在一片低气压中。
帮众们行事都小心翼翼，生怕触了霉头。
大门处，四个守门帮众更是打起了十二分精神，眼神警惕地扫视着街道。
忽然，其中一人瞳孔一缩，指着长街尽头，声音发紧：“来了！就是他！”
只见长街那头，陆凡一身普通青衫，步履从容，正不紧不慢地朝着总堂大门走来。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目光平淡，仿佛只是来随意串个门。
“拦住他！”一个小头目厉声喝道，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哗啦”
数十名手持棍棒、刀剑的帮众从大门内涌出，在台阶前迅速结成阵势，一个个面色紧张，如临大敌。
刀刃反射着寒光，却压不住他们眼底的惊惧。
昨日刘香主被抬回来的惨状，周扒皮的哭嚎，早已传遍帮中。
陆凡仿佛没看到那剑拔弩张的阵仗，脚步不停，径直朝着台阶走来。
“站住！此乃青竹帮重地！再往前格杀勿论！”那小头目强自镇定，色厉内荏地吼道。
陆凡终于停下脚步，站在台阶下，抬眼看了看那气势恢宏却透着虚浮的鎏金匾额，又扫过面前这群紧张得手心冒汗的帮众，嘴角微微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他开口，声音清晰传遍全场：“麻烦通报一声，渔洼村陆凡，应约来访。
找你们莫帮主，谈谈那几条鱼的钱，还有……以后的事。”
“咕咚。”不知是谁咽口水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那小头目脸色变幻，咬牙道：“帮主……帮主今日不见客！你速速离去！”
“哦？”陆凡眉梢微挑，“我这个人，不太喜欢白跑一趟。”
话音未落，他也不见如何作势，只是抬脚，轻轻踏在了第一级石阶上。
“咚！”
一声沉闷的巨响，源于地底！
仿佛整个地面都随之猛地一颤！
以他落足点为中心，一道无形的波动如同水纹般沿着石阶向上急速扩散！
“呃！”
“啊！”
台阶上，那数十名结阵的帮众只觉得一股无可抗拒的巨力从脚下猛然传来，阵型瞬间大乱，惊呼声中，一个个下盘不稳，如同喝醉了酒般东倒西歪，踉跄着摔倒在地，棍棒刀剑“叮呤咣啷”掉了一地，狼狈不堪。
唯有那个小头目修为稍高，勉强稳住身形，却也是脸色煞白，骇然看着台阶下那道青衫身影，如同看着一尊复苏的远古凶兽。
陆凡看都没看那些滚地葫芦，一步步踏着石阶向上走去，声音依旧平淡：“现在，可以去通报了吗？”
总堂内，莫清荷端坐主位，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扶手。
下方，刘香主和周扒皮垂手侍立，大气不敢出。
突然，地面传来那一声闷响和隐隐的混乱惊呼，莫清荷敲击扶手的动作戛然而止，美眸中精光一闪。
一名帮众连滚爬爬冲了进来，面无血色，结结巴巴道：“帮、帮主！他、他来了！就、就一个人……弟兄们拦、拦不住……”
莫清荷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悸动，摆了摆手：“不必拦了，请他进来。”
她整理了一下衣襟，坐直身体，努力维持着一帮之主的威严，但微微蜷缩的手指，还是暴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脚步声由远及近，不疾不徐，敲打在每个人的心头上。
终于，陆凡的身影出现在大厅门口，逆着光，身形挺拔。
他目光扫过大厅，在刘香主和周扒皮身上略一停留，两人顿时如遭电击，冷汗涔涔而下，下意识地后退半步，低下头不敢与之对视。
最后，他的视线落在主位的莫清荷身上。
四目相对。
莫清荷心脏猛地一缩。
那是一双怎样的眼睛？
清澈，平静，却仿佛蕴藏着整片星海的深邃，让她这位筑基后期修士，都感到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渺小与悸动。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尽量让声音保持平稳：“阁下便是陆凡？昨日伤我帮众，今日闯我总堂，不知是何用意？”
陆凡闻言，轻笑一声，缓步走入大厅，目光毫不避讳地落在莫清荷脸上，那双深邃眼眸仿佛能映出人心底的一切盘算。
“你这帮手下，行事张狂，城主府不管，我看着不顺眼，便顺手管了。”
他语气随意，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怎么，莫帮主有意见？”
被陆凡那惊世容颜近距离凝视，莫清荷只觉心跳漏了一拍，呼吸都微微一滞。
她执掌青竹帮多年，自认心志坚定，此刻却难以控制地脸颊微热，原本强撑的冷厉气势，在对上那双眼睛时，不自觉便软了三分。
她下意识错开视线，声音比刚才低了几分：“不……不敢。
这世道，自然是……谁强，便听谁的。”
她顿了顿，重新凝聚心神，迎上陆凡的目光，只是这次眼神中少了几分敌意，多了几分审视与决然：“陆公子快人快语。
我青竹帮虽非名门大派，却也知强弱尊卑。
昨日之事，是我的人有眼无珠，冲撞了公子。”
她话锋一转，带着一丝挑战的意味：“不过，公子想要赔偿，总要让我等心服口服。
若是公子能接下我最强一招，我莫清荷不仅将赔礼双手奉上，日后在这桑梓郡，但凭公子差遣，绝无二话！如何？”
此言一出，旁边垂首的刘香主和周扒皮猛地抬头，脸上露出惊骇之色。
帮主竟要以一招定胜负，甚至压上了整个青竹帮的前程？
陆凡眉梢微挑，似乎觉得颇为有趣，他环抱双臂，好整以暇地看着莫清荷：“哦？最强一招？听起来有点意思。
行啊，那你便试试。”
他依旧那副松松垮垮的样子，仿佛面对的非是筑基后期修士的倾力一击，而是孩童嬉闹。
莫清荷见他如此托大，心中那点因对方容貌而产生的旖旎瞬间被好胜心取代。
她深吸一口气，周身气势陡然暴涨！
轰！
筑基后期的灵力毫无保留地爆发开来，青色光华自她体内涌出，整个大厅内狂风骤起，桌椅被无形气浪推得向后滑去，发出刺耳摩擦声。
她双手在胸前急速结印，指尖舞动间，道道青翠欲滴的灵光汇聚，隐隐化作一根凝实无比、缠绕着竹节纹路的巨大青色长枪虚影，枪尖锋芒吞吐，锁定陆凡！
“青竹破云枪！”
莫清荷娇叱一声，用尽全身力气，将那道凝聚了她毕生修为的青色长枪向前猛地一推！
呜！
长枪撕裂空气，发出尖锐爆鸣，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气势，瞬间刺到陆凡面前！枪未至，那凌厉的劲风已吹得陆凡发丝向后飞扬，衣衫猎猎作响。
刘香主和周扒皮等人被这股气势逼得连连后退，脸上满是震撼与期待，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帮主全力出手！
然而，面对这石破天惊的一击，陆凡只是随意地抬起了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对着那威势惊人的枪尖，轻轻一弹。
叮！
一声清脆如玉石交击的轻响。
那看似无坚不摧的青色长枪虚影，在接触到陆凡指尖的刹那，如同梦幻泡影般，寸寸碎裂，化作漫天青色光点，悄然湮灭。
狂暴的灵气瞬间平息，大厅内风停声止，仿佛刚才那惊天动地的一击从未发生过。
陆凡放下手指，掸了掸衣袖，看向僵在原处、满脸难以置信的莫清荷，微微一笑：
“一招已过。
莫帮主，现在可以谈谈赔礼的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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