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寒夜,养心殿内烛火通明如昼,龙涎香雾萦绕梁柱,将鎏金梁柱熏得愈发沉邃。
皇帝指尖捏着奏折,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奏折上“贵妃暖宫散掺红花”的字迹刺得他眼仁发疼。
方才李太医跪地禀报时,那颤抖的声线里藏着的惶恐,与皇后旧部被揪出时的慌乱,如针般扎在他心头——皇后虽已伏诛,但其党羽仍在暗中作祟,这深宫朝堂,终究未得全然清净,他强压怒火,眼底却翻涌着化不开的猜忌与戾气。
“黄德全。”
皇帝沉声道,嗓音里带着未散的寒怒,尾音砸在金砖地上,溅起细碎的回响。
“奴才在。”
黄德全躬身趋前,袍角扫过地面无声,大气不敢出,只垂眸盯着自己的鞋尖。
“去静澜居,请淑妃过来。”
皇帝抬眸,目光扫过殿内堆积如山的奏折,眉心拧成疙瘩,“就说朕有国事相商,速去,不得耽搁。”
黄德全应声:“奴才遵旨。”
转身蹑步退出,廊下寒风卷着雪沫扑来,像刀子似的刮在脸上,他裹紧衣袍,几乎是小跑着朝静澜居而去——谁都看得出,陛下此刻心绪不宁,淑妃娘娘便是那能平抚帝心的人。
静澜居内,暖炉燃着银骨炭,暖意融融驱散殿外寒意,炉上煨着的梅花茶冒着袅袅轻烟,混着案上红梅的暗香,清雅动人。
沈如晦临窗而坐,指尖摩挲着一枚梅花形玉印——正是沈家传家的梅花印,玉质温润,印纹繁复,当初正是凭着这枚玉印里的密函,才彻底扳倒皇后,如今密函已呈给皇帝存档,玉印便成了她缅怀族人的念想,在烛火下泛着莹润光泽,映得她指尖愈发白皙。
阿檀立于侧,轻声禀报:“娘娘,养心殿黄公公来了,就在殿外候着,说陛下有请。”
沈如晦将梅花印收入锦缎香囊,贴身藏好,颔首:“知道了,备衣,就穿那件月白绣梅披风。”
临行前,她瞥了眼案上一枚不起眼的铜制镇纸,指尖在镇纸底部轻轻一按,弹出个极小的暗格,里面藏着一张卷成细条的密信——那是萧珣安插在宫中的影卫午后送来的,上面写着关于边境防务与粮草调配的见解,正是她要在皇帝面前转述的“肺腑之言”。她快速扫了眼密信,指尖一捻,密信便化为灰烬,随风落在暖炉边,转瞬消散无踪。
踏入养心殿,沈如晦屈膝行礼,裙摆扫过地面,动作优雅从容:“臣妾参见陛下,陛下圣安。”
“免礼,坐。”
皇帝抬手,语气相较于方才缓和了几分,指了指身旁的锦凳,“今夜召你前来,并非后宫琐事,实在是边境战事棘手,粮草调配之事迟迟定不下来,满朝文武各有说辞,皇后旧部还在一旁煽风点火,说朕用人不当,朕心烦得很,想听听你的看法。”
沈如晦谢座,目光落在案上摊开的粮草奏疏上,指尖轻轻点了点纸面,缓缓开口:“陛下,臣妾虽身处深宫,却也听闻边境将士苦寒,粮草告急,此事确实刻不容缓,臣妾以为,需分两步解燃眉之急。”
“哦?你说说看,朕倒要听听,淑妃有何高见。”皇帝身子微微前倾,眼中带着几分期待——往日后宫妃嫔只知争风吃醋,唯有沈如晦,总能在他烦心国事时,说出些有条理的话来,皇后倒台后,这份依赖更甚。
“其一,暂调京郊粮仓存粮,先供前线三月之需。”沈如晦道,语气沉稳,字字清晰,“京郊粮仓距边境较近,走陆路调运,不过三五日便能抵达,可解前线燃眉之急,不至于让将士们饿着肚子打仗。”
皇帝皱眉,指尖敲了敲案面:“可京郊粮仓由京营管辖,调动需经兵部、户部联名审批,皇后旧部在朝中掣肘,一来二去,恐延误时机,误了战事。”
“其二,令江南各省加急征调粮草,走漕运北上,一月内便可抵京,届时再补充京郊粮仓空缺,首尾相接,不会有误。”
沈如晦补充道,语气笃定,“漕运之事,臣妾以为可交予户部侍郎督办,他为人稳妥,且与江南商户打交道多年,征调粮草时能少些阻碍,加快速度,更重要的是,他向来与皇后旧部划清界限,不会从中作梗。”
她顿了顿,话锋一转,目光望向皇帝,语气恳切:“至于京郊粮仓调运的掣肘之事,臣妾倒有个想法——靖王殿下自小在京郊长大,对那边地形极为熟悉,他虽常年养病,却暗中训练了不少护卫,个个身手不凡,若让他协助京营,负责粮草押运,定能确保万无一失,也能省去不少审批的麻烦,震慑那些皇后旧部。”
皇帝沉吟,指尖摩挲着龙椅扶手:“可靖王体弱,常年汤药不离身,皇后旧部本就说他‘病秧子难担大任’,若让他接手,怕是又要引来非议。”
“陛下,靖王虽常年养病,却心思缜密,且自幼便跟着先皇学习军务,对行军布阵、粮草调配颇有见解。”
沈如晦抬眸,眼中带着几分坚定,
“如今国家用人之际,靖王定愿为陛下分忧,为大齐效力,绝不会因体弱而误事。况且京郊卫戍部队近期换防,人心浮动,皇后旧部说不定正想趁机策反,若让靖王暂代管辖权,协助调配粮草,既能稳住军心,又能加快进度,还能堵住那些非议者的嘴,事半功倍。”
皇帝思索片刻,终是颔首,眼中闪过一丝决断:“你说得有道理,靖王沉稳,办事妥帖,皇后倒台后,他也一直安分守己,此事交给他,朕放心。黄德全!”
“奴才在!”黄德全立刻从殿外进来,躬身听旨。
“传旨,令靖王萧珣暂代京郊卫戍部队管辖权,负责京郊粮草调配与押运事宜,遇事可先斩后奏,无需事事请示!”皇帝朗声道,语气不容置疑。
沈如晦起身屈膝谢恩,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臣妾代靖王谢陛下隆恩,靖王定不会辜负陛下信任,定会震慑宵小,护粮草周全。”
离开养心殿时,夜色已深,雪光映得宫道一片通明,踩在积雪上,发出“咯吱”的轻响。回到静澜居,沈如晦刚卸下披风,影卫便如鬼魅般悄然现身,单膝跪地:“娘娘,王爷有请,在府中临时居所等候。”
沈如晦颔首:“知道了,随我来。”
跟着影卫穿过几条僻静宫道,便到了靖王府的临时居所,院内寒梅怒放,暗香浮动。萧珣正临窗等候,身着素色锦袍,衬得他面色愈发苍白,却难掩眼底精光,见她进来,立刻迎上前:“陛下应允了?”
“嗯,陛下已下旨,让你暂代京郊卫戍部队管辖权,还特许遇事可先斩后奏。”沈如晦点头,语气轻快了几分,“白日里你送来的那些见解,陛下很是认可,说比朝堂上那些老臣说得都透彻,连带着夸你虽养病多年,却未荒废才干。”
萧珣轻笑,眼底漾起温柔笑意,抬手轻轻拂去她发间沾染的雪沫,指尖不经意间擦过她的耳廓,带着微凉的暖意:“若非你在陛下面前从容转述,条理清晰,还为我据理力争,此事也不会如此顺利。这些日子,你在宫中周旋,应对那些皇后旧部的试探,辛苦你了。”
沈如晦指尖微颤,下意识地避开他的触碰,垂眸道:“王爷言重了,我们是夫妻,本就该相互扶持,沈家的冤屈得以昭雪,也多谢王爷相助。”
萧珣眼中闪过一丝落寞,随即掩饰过去,语气恢复沉稳:“往后京郊防务便握在我们手中,这可是京畿重地,皇后旧部绝不会善罢甘休,定会想方设法破坏,你在宫中需多加小心,他们不敢明着对你动手,暗箭难防。”
“我明白。”沈如晦颔首,抬眸望他,眼中带着几分坚定,“皇后旧部若敢动手,我自有应对之法,你只需稳住京郊卫戍部队,别让他们有机可乘,那些潜藏的余孽,迟早要一一清除。”
萧珣点头,从袖中取出一枚令牌递给她:“这是我的影卫令牌,若在宫中遇到危险,捏碎令牌,影卫便会立刻现身护你周全,万不可逞强。”
沈如晦接过令牌,入手冰凉,沉甸甸的:“多谢王爷,你在京郊也需小心,皇后旧部说不定会派人暗中刺杀。”
萧珣眼中闪过一丝暖意,颔首:“我会的,你放心。”
次日清晨,靖王暂代京郊卫戍部队管辖权的圣旨传遍皇宫,如同一块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激起千层浪。
皇后旧部聚集在吏部尚书府中,面色凝重,吏部尚书狠狠拍了下桌子:“好一个沈如晦!好一个萧珣!竟敢联手借皇帝之手,谋夺京郊兵权!皇后娘娘虽不在了,我们也绝不能让他们得逞!”
一旁的御史大夫阴沉着脸:“萧珣那病秧子,向来装疯卖傻,如今掌了京郊兵权,日后必成大患,我们得想办法阻止他!”
吏部尚书冷笑一声,眼中闪过狠厉:“立刻传信给北狄皇子,就说皇后已死,让他加快动作,出兵逼近边境,给皇帝施压,同时派人去京郊卫戍部队,找到我们安插的人,让他们尽快策反,绝不能让萧珣安稳掌权!若敢不听话,就提他们的家人!”
御史大夫应声:“好,我这就去安排,定要让萧珣栽个大跟头!”
静澜居内,阿檀端着刚沏好的茶进来,轻声禀报:“娘娘,吏部尚书府那边动静不小,昨夜不少官员偷偷前去,想来是在商议如何针对王爷。还有,吏部尚书的亲信今早偷偷出宫,去了京郊方向,怕是给卫戍部队里的旧人传信。”
沈如晦端起茶盏,浅啜一口,茶水温热,暖意顺着喉咙蔓延开来:“意料之中,皇后旧部贼心不死,若不做点什么,倒让人觉得奇怪了。”
她放下茶盏,从袖中取出一枚令牌,递给阿檀,“这是靖王的影卫令牌,你立刻让影卫持此令牌去见靖王,告诉他,密切关注京郊卫戍部队那几个与皇后旧部有牵扯的将领,尤其是张副将和李参将,若他们有策反动作,不必请示,立刻拿下,斩草除根,别留下后患。”
阿檀接过令牌,郑重颔首:“奴婢明白,这就去办,绝不让皇后旧部的阴谋得逞。”
当晚,皇帝再次驾临静澜居,一进门便面色凝重地说道:“淑妃,边境传来急报,北狄皇子率部逼近边境,连破两座小城,朝堂上皇后旧部趁机发难,说朕让萧珣掌兵权是错举,逼朕换将,你可有应对之策?”
沈如晦早已备好说辞——皆是萧珣午后通过影卫送来的密信内容,她从容起身,福了福身:“陛下,北狄来势汹汹,显然是早有预谋,皇后旧部此刻发难,分明是与北狄勾结,想扰乱朝局,此时若换将,正中他们下怀,绝不可换,需分兵应对,方能稳住局势。”
“你详细说说,朕听着。”皇帝在主位坐下,抬手示意她也坐,目光专注地望着她,此刻的他,早已没了帝王的威严,反倒多了几分依赖。
“其一,令兵部尚书率兵驰援边境,死守余下城池,不可再让北狄前进一步,同时传旨安抚边境百姓,稳定民心。”沈如晦道,语气沉稳,条理清晰,“兵部尚书久经沙场,作战经验丰富,且忠心耿耿,与皇后旧部无牵扯,定能守住防线。”
“其二,令靖王率京郊卫戍部队驻守京畿,加强京城防务,防止北狄内应作乱,同时密切关注京郊动向,若有异常,立刻镇压。”沈如晦补充道,“京郊卫戍部队掌控京畿防务,是京城的屏障,有靖王坐镇,可保京城安稳,陛下也能安心应对边境战事,无需分心后方,更能让皇后旧部无从下手。”
皇帝颔首,眼中闪过一丝赞许:“就依你所言,明日朕便传旨,让兵部尚书即刻领兵出发,靖王加强京畿防务,谁敢再非议,朕定不饶他!”
他望着沈如晦,语气里满是感慨,“淑妃,你不仅能打理后宫,肃清皇后余孽,让朕无后顾之忧,还能为朕分忧国事,提出如此中肯的见解,真是朕的得力助手,有你在,朕安心多了。”
沈如晦屈膝行礼,语气谦逊:“陛下谬赞,臣妾只是尽己所能为陛下分忧,为国家出力,不敢当‘得力助手’之称,倒是陛下英明,方能识破皇后旧部的奸计。”
夜深人静,静澜居内烛火摇曳,光影斑驳。
沈如晦望着窗外寒月,月色清冷,洒在积雪上,泛着银光,指尖再次抚上贴身藏着的梅花印,玉质温润,却让她心头泛起寒意——皇后虽死,旧部仍在,北狄未平,这场博弈,才刚刚开始。
萧珣的身影悄然出现,立于她身后,脚步声轻得几乎听不见:“在想什么?想得如此出神。”
沈如晦转身,见是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恢复平静:“在想,皇后旧部与北狄勾结,绝不会就此罢手,京郊卫戍部队的兵权,他们定会想方设法夺回,我们接下来的路,不好走。”
萧珣上前,轻轻握住她的手,他的掌心温热,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量,紧紧包裹着她微凉的指尖:“有我在,不会让他们得逞,也不会让你出事。”他的目光坚定,语气郑重,“往后,我会护着你,护着我们想护的一切,皇后旧部的余孽,我会帮你一一清除,北狄的威胁,我会帮你一同化解。”
沈如晦抬眸望进他眼底,那里面满是坚定与温柔,像冬日里的暖阳,驱散了她心头的寒意,她轻轻点头,指尖微微用力,回握住他的手——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回应他的触碰,萧珣眼中闪过一丝惊喜,握着她的手更紧了些,低头在她额上轻轻印下一吻,动作轻柔而珍重。
次日午时,京郊卫戍部队传来消息,张副将和李参将试图策反麾下士兵,被靖王当场拿下,两人拒不认罪,还试图煽动士兵哗变,靖王按“先斩后奏”的旨意,当场将二人斩首示众,稳住了军心,同时搜出他们与皇后旧部、北狄勾结的密信。
皇帝得知消息,震怒不已,拍案怒斥:“好大的胆子!竟敢勾结外敌、煽动兵变,简直是罪该万死!传旨,彻查张、李二人的党羽,皇后旧部凡是与此事有牵扯的,一个都不许放过!”
吏部尚书府内,得知张、李二人被斩,吏部尚书气得浑身发抖,狠狠踹翻了身边的矮凳:“萧珣下手倒是快!看来,不动点真格的,他们是不知道我们的厉害!再传信给北狄皇子,让他明日一早,猛攻边境主城,给皇帝施加最大的压力,我们在朝中再发难,逼皇帝治萧珣的罪!”
静澜居内,阿檀兴奋地禀报:“娘娘,京郊传来消息,靖王殿下已然稳住京郊卫戍部队,张、李二贼被当场斩首,还搜出了他们与皇后旧部、北狄勾结的密信,陛下已经下旨彻查皇后旧部,这下他们插翅难飞了!”
沈如晦听闻消息,唇角勾起一抹淡笑,眼中闪过一丝锐利:“这只是开始,皇后旧部与北狄勾结多年,根基深厚,绝不会就此罢手,我们需趁热打铁,彻底清除余孽,永绝后患。”
她取出梅花印,指尖摩挲着印纹,目光坚定——这枚玉印,是沈家的信物,更是扳倒皇后的见证,如今,她要带着这份念想,与萧珣携手,扫清朝堂阴霾,还大齐一片清明。
当晚,皇帝再次来到静澜居,殿内烛火通明,暖意融融,两人围坐在案前,一边看着边境奏报,一边商议应对之策。皇帝对沈如晦的依赖愈发深重,几乎每晚都会前来,有时甚至会聊到深夜,宫中之人都看得出,淑妃娘娘已然成为陛下最信任的人。
沈如晦则借着这份依赖,一步步为萧珣铺路,扩大他的势力,同时协助皇帝清除皇后旧部,一场关乎皇权与家国的博弈,在深宫的夜色中,悄然升温,而沈如晦与萧珣,正携手并肩,在这场波诡云谲的争斗中,稳步前行,誓要还这江山一片朗朗乾坤。
喜欢如晦传请大家收藏:(m.315zwwxs.com)如晦传315中文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