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斯沉默了。
他知道蒙毅和蒙恬说得对。
对赵天成，常规的、非常规的强制手段，似乎都失去了效用。
他的“软肋”在哪里？他的“欲望”在哪里？
除了那个虚无缥缈的“千亿奖金”和“回归仙界”，他们一无所知。
嬴政闭上眼，手指用力揉捏着紧蹙的眉心。
李斯的提议，他并非没有想过。
作为帝王，他有的是手段让一个人“消失”或者“被消失”。
但……正如蒙毅所言，对赵天成，不行。那不仅仅是因为可能激怒他，更因为……一种连嬴政自己都不愿深究的、源自内心深处的忌惮与……一丝敬畏。
他见识过赵天成剖析人性、洞悉规律的能力。在那双仿佛能看透一切的眼睛面前，任何阴谋诡计都显得可笑而苍白。用那种手段对付他，是对他智慧的侮辱，也是对自己帝王气度的玷污。
“难道……就真的没有一点办法了吗？”嬴政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沙哑，“我大秦万年基业，难道就留不住一个一心求死之人？”
李斯沉吟许久，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缓缓道：“陛下，臣思前想后，或有一线生机，仍在赵先生所求之‘本’上。”
“哦？”嬴政猛地睁开眼，“细说！”
“赵先生所求，无非‘死’后回归，获千亿奖金。其志在此，坚不可摧。以往我等试图让其‘生’，故其抗拒。若……若我等顺其志，助其‘死’，但在此‘死’之上，附加条件呢？”李斯字斟句酌，仿佛在黑暗中摸索着一根极其细微的线头。
“附加条件？”蒙恬和蒙毅都露出疑惑的神情。
“正是！”李斯眼中精光渐亮，“譬如，与他做一笔交易。他可赴死，但需承诺，死前……或者说，在‘回归’之前，再为我大秦效力一段时日。比如……三年！”
“三年？”嬴政目光一凝。
“对，三年！”李斯越说思路越清晰，“陛下可亲自与他言明，只需他再留三年，倾囊相授，将胸中所学，尽可能传承下来。三年之期一到，陛下……陛下亲送其‘上路’，绝无拖延！甚至……甚至可以签订契约，公告天下，以帝王之信誉为保！”
这个想法可谓石破天惊！
不再阻止你死，反而跟你商量你什么时候死，用你最渴望的“死”，来换取你最后的价值！
蒙毅立刻意识到了其中的关键。
“李相之意，是以‘信’易‘时’？利用赵先生对‘完成任务’的执着，以及其对陛下……或者说对‘老爷子’或许残存的一丝信任与情谊，进行一次终极谈判？将他的‘目标’从‘立刻死’变成‘三年后死’？”
“不错！”李斯重重点头，“此为阳谋！明白告诉他，我们需要他，大秦需要他。不强留他永生，只恳求他三年。三年后，恭送他‘荣归’。此间，陛下可给予其前所未有的尊荣与自由，甚至……可允其参与制定这‘三年之约’的具体条款，以示诚意与尊重。”
蒙恬挠了挠头：“这……这能行吗？对他来说，不过是晚三年拿到那‘千亿奖金’而已……若他连这三年都不愿等呢？”
嬴政沉默了。
他背着手，在殿内缓缓踱步，玄色衣袍在光滑的地面上拖出沙沙的声响。李斯的提议，无疑是将所有的赌注都押在了赵天成对“完成任务”的执着程度，以及对他嬴政那一点点或许存在的信任之上。
风险极大。一旦赵天成连这三年都不愿答应，或者表面答应，暗中消极怠工，甚至寻找机会自行了断，那这一切都将毫无意义。
但是，这似乎是目前唯一一条可能走得通的路。一条摒弃了所有阴谋诡计，以帝王信誉和坦诚谈判为赌注的路。
走了不知多少圈，嬴政猛地停下脚步，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光芒。
“除此之外，朕……再加一码！”他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气概。
三人同时望向嬴政，不知陛下还能拿出何等筹码。
嬴政目光扫过三人，一字一顿，石破天惊：“尔等不是一直好奇，朕与扶苏，为何对那‘现代世界’知之甚详吗？”
李斯、蒙恬、蒙毅心中剧震，这是他们长久以来的疑惑，却无人敢问。
嬴政继续道：“赵天成所求，乃‘死’后携千亿奖金，回归现代。朕……朕便与他言明！”
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胸中所有的犹豫和顾虑都吐出去，声音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与……狂热？
“只要他答应再留三年，尽心辅佐。三年之后，朕不仅亲自送他‘上路’，更……更愿随他一同，去往那‘仙界世界’，亲眼一观！！”
“什么？”
此言一出，如同惊雷炸响在章台宫内！
李斯、蒙恬、蒙毅三人彻底惊呆了，如同泥塑木雕般僵在原地，张大了嘴巴，几乎能塞进一个鸡蛋！他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陛下……陛下要随赵天成去死？！去那什么虚无缥缈的“现代世界”？！这……这怎么可能？！！
“陛下！万万不可啊！”李斯第一个反应过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带着惊恐的颤抖，“陛下乃万乘之尊，大秦之主！岂可……岂可轻言生死，追随一狂徒去往那未知之地？！此非儿戏，关乎国本啊陛下！”
蒙恬也急忙跪下，虎目圆睁：“陛下！末将誓死护卫陛下！岂能让陛下行此……此荒诞之事！那赵天成所言是真是假尚未可知，陛下岂能以身犯险？！”
蒙毅同样跪倒，急切道：“陛下三思！大秦可以没有赵天成，绝不能没有陛下！若陛下有恙，天下必将大乱，六国余孽必将死灰复燃！陛下！！”
疯了！陛下疯了！怎可生出如此荒诞不经、自毁长城的念头！
那赵天成是妖人是奇人，其所言现代世界更是虚无缥缈，陛下竟要亲身涉险？
这绝非雄主所为，这是……这是被那妖人蛊惑至深，走火入魔了！
大秦的江山，陛下的安危，岂能系于此等儿戏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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