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的雷霆涤荡，带来的短暂清明尚未持续几日，一道染着北疆风沙与血火的八百里加急，如同丧钟般撞碎了京城的平静。
军报并非来自暂代北疆军事的韩冲，而是来自更北处的边关斥候，字迹潦草，带着绝望的仓促：
“蛮族异动！王庭集结精锐骑兵十万，以‘为神使复仇’之名，兵分三路，猛攻黑水、朔风、狼牙三关！其势汹汹，远超以往！军中忽现诡异疫病，士卒浑身乏力，呕出黑水，与先前‘血蛇藤’症状有异，却更为猛烈！三关告急！北疆危矣！”
“为神使复仇？”裴砚捏着军报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泛白，眼中寒芒骤盛，“李玥……她果然逃去了北疆！她不仅与蛮族勾结，更将自己包装成了蛮族的‘神使’！”
秦绾快步走到巨大的北疆舆图前，目光扫过那三个被重点标注的关隘，脸色凝重：“黑水、朔风、狼牙，这三关互为犄角，是抵御蛮族南下的最重要屏障。一旦有失，北疆门户洞开，蛮族铁骑可长驱直入！还有那新的疫病……恐怕又是李玥的手笔！”
她猛地转身，看向裴砚：“她这是狗急跳墙，不惜引蛮族主力南下，也要搅乱整个北疆，甚至颠覆大靖！她算准了朝堂刚刚经历清洗，人心未稳，韩将军立足未稳，正是最虚弱的时刻！”
“好一招毒计！”裴砚声音冰冷，带着压抑的怒火。他重伤初愈的身体因这突如其来的噩耗而微微晃了一下，被秦绾眼疾手快地扶住。
“你的身体……”秦绾蹙眉。
“无妨。”裴砚稳住气息，推开她的手，目光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北疆绝不能乱！韩冲虽勇，但面对如此复杂的局面，恐独木难支。我必须亲自去一趟。”
“不行！”秦绾断然反对，“你体内的‘缠丝’之毒虽解，但元气大伤，根本禁不起北疆苦寒与战场劳顿！此去凶多吉少！”
“我没有选择。”裴砚看着她，眼神深邃如渊，“李玥在北疆，蛮族叩关，新的疫病蔓延……除了我，朝中无人能更快稳定局面。若北疆有失，京城便是下一个战场！”
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这是首辅的责任，亦是他的宿命。
秦绾与他对视着，从他眼中看到了不容动摇的意志。她知道，他意已决。深吸一口气，她压下心中的担忧与一丝莫名的抽痛，快速道：“好，你要去，可以。但必须答应我几个条件。”
“说。”
“第一，带上孙院正和他的得力弟子，沿途及至北疆，必须按时用药，绝不能逞强！”秦绾语气强硬。
“可。”
“第二，石磊、林风及其麾下精锐，必须随行护卫，确保你的安全万无一失！”
“可。”
“第三，”秦绾目光灼灼地盯着他，“抵达北疆后，坐镇中军，运筹帷幄即可，绝不可亲临前线！若有违此条，我即刻便去北疆找你！”
裴砚看着她眼中不容置疑的坚持，沉默片刻，终是点了点头：“……依你。”
军情如火，刻不容缓。
仅仅半日后，一切已准备就绪。裴砚换上了一身玄色劲装，外罩轻甲，虽脸色仍显苍白，但眉宇间的威势与冷厉，已重回那个权倾朝野的首辅。石磊、林风率领五百最精锐的北疆铁骑扈从左右，孙院正也带着药箱随行。
城门外，寒风萧瑟。
秦绾将一枚小巧的、看似普通的玄铁令牌塞入裴砚手中：“这是调动我名下所有商行在北疆暗线的信物，必要之时，或可助你获取情报、物资。”
裴砚握紧那枚尚带着她指尖温度的令牌，深深看了她一眼，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两个字：“保重。”
“你也是。”秦绾迎着他的目光，声音平静，“记住你答应我的事。京城，有我。”
裴砚不再多言，猛地转身，翻身上马。勒紧缰绳，他最后回望了一眼巍峨的京城，以及城门口那道纤细却挺直的身影，随即一夹马腹，骏马嘶鸣，带着凛冽的杀意，如同离弦之箭，冲向北方。
烟尘滚滚，铁骑远去。
秦绾站在原地，直至那队人马消失在官道的尽头，才缓缓收回目光。寒风吹起她的衣袂，猎猎作响。
她知道，裴砚此去，面对的不只是十万蛮族铁骑和诡异疫兵，更是那个潜伏十五年、恨意滔天、且对北疆乃至大靖都极为了解的李玥。这是一场远比朝堂争斗更加凶险的战役。
而她，必须守住这京城，稳住这刚刚经历动荡的朝局，成为他最稳固的后方。
“回府。”秦绾转身，脸上再无半分波澜，只有一片冰封的冷静，“传令下去，严密监控京城所有动向，尤其是与北疆有关的信息。启动我们在北疆的所有眼线，我要知道蛮族和李玥的每一步动作！”
就在裴砚北上的同时，北疆，蛮族金帐之内。
李玥已褪去了黑袍，换上了一身蛮族圣女的白衣，额间点缀着一颗殷红的宝石，映衬着她苍白而美丽的容颜，眼神却冰冷如万载寒冰。她看着沙盘上代表蛮族大军的旗帜，嘴角勾起一抹怨毒而快意的弧度。
“裴砚……你终于要来了吗？”她低声自语，如同毒蛇吐信，“这北疆的万里冰原，就是我为你们李唐皇室，选好的葬身之地！”
她转向身边一名恭敬的蛮族巫师：“‘黑水煞’投放得如何了？”
“回禀神使，已按您的吩咐，通过特定水源和染病牲畜传播，三关守军中，已有近三成出现症状，军心涣散。”
“很好。”李玥眼中闪过一丝残忍，“传令下去，加紧攻势！我要在裴砚赶到之前，先拿下至少一关！还有，让我们在京城的人，可以开始下一步了……给那位秦小姐，再找点事情做做。”
她望向南方，仿佛能穿透千山万水，看到那座繁华的帝都。
“游戏，才刚刚开始。”
北疆狼烟再起，暗影随军北上。一场关乎国运、交织着旧怨与新仇的终极对决，在这冰与火的战场上，拉开了血腥的序幕。而相隔千里的两人，一个踏雪北上，一个稳坐中枢，命运之线，却因这共同的敌人与守护的江山，再次紧紧缠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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