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欢小筑的铜环门刚卸下门闩,赵胖子的大嗓门就顺着青石板路滚了进来:“清欢丫头!可算开门了!” 他身后跟着俩弟兄,手里拎着半袋白面,眼睛跟沾了蜜似的往灶台上瞟,“昨儿那翡翠琉璃冻勾得我半宿没睡,今儿带弟兄们来解馋!对了,再订十份菜干焖肉,后天我老娘过寿,非得让她尝尝这口鲜!”
春桃正用布擦琉璃盏,闻言直起腰笑:“赵老板倒是会挑时候,这菜干焖肉得用咱自晒的冬菜干,前儿刚收进厢房,还得泡软了反复淘洗去沙,哪能说订就订?”
赵胖子往长凳上一坐,屁股把凳子压得 “吱呀” 乱响,手拍着桌子道:“淘就淘!我让这俩弟兄帮忙淘!只要能让我娘吃上,别说淘菜干,淘米缸都行!” 说着往灶边瞅,瞥见蹲在那儿的青铜小鼎,赶紧补了句,“当然,清欢丫头的宝贝鼎碰不得,我有数!”
苏清欢正教二柱择荠菜,指尖沾着草屑,闻言抬头笑:“赵老板别急,菜干现成的,就是得费点功夫。二柱,去西厢房把最上面那筐菜干抱出来,让赵老板瞧瞧成色。”
二柱刚应了声 “哎”,张老勺拎着锅铲从后厨出来,眼皮一耷拉,锅铲往案板上 “啪” 一拍:“抱哪个?前天你晒在鸡窝边那筐?满筐鸡毛黏菜干上,是给鸡做窝还是给人做菜?我昨儿瞅见,老母鸡都快把那筐子当成下蛋窝了!”
二柱的脸 “唰” 地红到耳根,攥着荠菜的手都僵了,嘟囔道:“我、我看墙根太阳足…… 谁知道老母鸡那么能爬……”
“能爬?是你眼瞎!” 张老勺吹胡子瞪眼,刚要抄起锅铲敲他,苏清欢赶紧按住锅铲:“张老爹别急,鸡毛拣拣就好,当年我初晒菜干,还把辣椒干混进去,炖出来的菜又咸又辣,沈砚之愣是吃了三大碗。”
沈砚之刚从后院挑完水进来,闻言耳尖一红,放下水桶道:“味道其实不错,很开胃。”
春桃立马接话:“沈大人这是情人眼里出西施,换了二柱做的,您怕是一口都咽不下去!” 这话逗得众人哈哈大笑,连赵胖子带来的弟兄都笑出了声,二柱也挠着头嘿嘿直乐,手里的荠菜倒择得利索了些。
正热闹着,二柱抱着菜干筐回来了,果然筐沿沾着几根黄鸡毛,还有片鸡粪印子。赵胖子的弟兄刚要伸手接,见这光景赶紧缩了回去:“这、这能吃吗?”
“怎么不能?” 苏清欢走过去,手指在菜干上一拂,青铜小鼎突然 “嗡” 地颤了下,鼎身浮起淡金色字迹,“用米糠搓三遍,再用温水泡半个时辰,沙和鸡毛全去得干净。” 她转头对二柱道,“去灶房取半袋米糠来,跟赵老板的弟兄一起搓,搓不干净今晚别吃兔子汤。”
二柱立马精神了,拎着筐就往后厨跑,赵胖子的弟兄也赶紧跟上,后厨顿时响起 “哗啦哗啦” 的搓菜干声,夹杂着二柱 “哎哎,这块有鸡毛!” 的吆喝。
张老勺蹲在灶边烧火,瞅着后厨的动静,撇撇嘴道:“当年三夫人晒菜干,竹匾都得用开水烫三遍,哪像这小子,往鸡窝边一扔就不管了?”
王伯挑着新采的萝卜进来,听见这话笑道:“小孩子家毛躁,当年你学翻锅,还把菜炒到灶膛里呢!” 他放下担子,从筐里掏出个旧竹匾,“这是三夫人当年晒菜干用的,竹丝细,透风好,给二柱用正好,省得再沾鸡毛。”
沈砚之见状,拎起竹匾就往后厨走:“我送去给他们。” 刚走到门口,就撞见隔壁包子铺的王掌柜端着俩热包子过来,见他拎着竹匾,打趣道:“沈大人这是转行进后厨了?要不我跟清欢丫头商量商量,借您给我包三天包子,天天管您吃热乎的!”
沈砚之没接话,耳尖却更红了。狗剩从后厨探出头,梗着脖子道:“王掌柜别想了!沈大人是帮苏姑娘干活,你的包子再香也没用!” 王掌柜笑得直不起腰,把包子塞给狗剩:“小机灵鬼,赏你的!尝尝我新做的萝卜丝馅!”
狗剩欢天喜地接过来,刚咬一口就喊:“苏姑娘!王掌柜的包子比二柱的菜干香!” 后厨里正搓菜干的二柱立马嚷起来:“我搓的菜干炖肉才香!你别污蔑我!” 众人又是一阵笑,连灶膛里的火苗都似晃得更欢了。
苏清欢正帮春桃摆碗筷,忽听见门口传来 “叮铃哐当” 的响声,抬头一看,是个挑着担子的货郎,扁担上挂着铜铃,筐里摆着针头线脑,正探头往里望:“听说这儿有苏三夫人的手艺?俺走了二十里地来的,能给俺来份便宜的热乎菜不?”
春桃刚要开口,苏清欢先笑道:“大叔快坐,正好刚炖上兔子汤,再给您烙张萝卜丝饼,管饱!”
货郎赶紧放下担子,局促地搓着手:“那太好咧!俺娘当年在京城当仆妇,说苏三夫人做的菜能暖透心,可惜俺那时候小,没尝过。” 他刚坐下,就瞥见案板上的菜干,“这是冬菜干?俺老家也晒这个,就是炖肉总炖不烂。”
苏清欢刚要回话,青铜小鼎又热了些,鼎身字迹变了行:“菜干泡软后切寸段,跟五花肉同炒至出油,再加老汤焖一个时辰,软烂脱骨。” 她转头对后厨喊:“二柱,菜干搓好后切寸段!赵老板的焖肉,今儿就炖上!”
后厨里应了声 “好嘞”,接着传来 “咔嚓咔嚓” 的切菜声。沈砚之端着泡好的菜干出来,见货郎盯着小鼎看,便解释道:“这是她做饭用的鼎,能让菜更香。”
货郎啧啧称奇:“难怪!俺刚才就瞅着这鼎冒热气,比俺家的铁锅灵多了!”
正说着,春桃端着兔子汤和萝卜丝饼过来,货郎饿极了,拿起饼就咬,烫得直咧嘴却舍不得松口:“香!太香了!比俺娘烙的还香!” 他喝了口汤,眼睛都亮了,“这汤鲜得能掉眉毛!俺以后每月都来!”
苏清欢刚要笑,就听见后厨传来 “哎呀” 一声,二柱慌慌张张跑出来:“苏姑娘!菜干炖肉的老汤不够了!”
张老勺跟着出来,骂道:“你小子不会早说?刚把肉下锅就喊没汤,是想让赵胖子吃炒肉吗?”
赵胖子正蹲在门口看货郎的针线,闻言站起来笑道:“炒肉也行!只要是清欢丫头做的,啥都行!” 话刚说完,李御厨从账房出来,手里拿着个陶瓮:“别慌,这是三师妹当年酿的黄酒炖肉老汤,埋在院角老槐树下的,正好挖出来用。”
众人都惊了,王伯凑过来道:“这汤都埋了十几年了吧?当年三夫人说,老汤越陈越香,果然没说错!”
沈砚之赶紧去院角挖陶瓮,泥土掀开时,一股醇厚的香气就飘了出来。二柱凑过去闻了闻,直咂嘴:“比狗剩偷藏的糖块还香!” 狗剩立马跳起来:“我没偷藏!那是春桃姐给我的!”
老汤倒进锅里,和五花肉、菜干一混,瞬间腾起浓浓的香气,连街上路过的孩童都扒着门往里望,咽着口水喊:“娘,我也要吃菜干炖肉!” 春桃笑着拿出几块糖,分给孩子们,哄得他们蹦蹦跳跳地走了。
傍晚时分,菜干焖肉终于炖好了。赵胖子第一个尝,筷子刚夹起一块肉,那肉就软烂得脱了骨,入口即化,菜干吸足了肉香,咸香中带着一丝黄酒的醇厚。他眯着眼叹了口气:“俺娘要是吃着这口,保准得夸我孝顺!十份不够,再订五份!”
二柱站在旁边,看着自己搓的菜干变成了喷香的炖肉,激动得脸都红了,张老勺拍了拍他的肩膀:“算你小子运气好,遇上陈年老汤,下次再把菜干晒鸡窝边,看我不砸了你的菜刀!” 二柱赶紧点头:“再也不了!我明天就去晒在屋顶,老母鸡爬不上去!”
货郎也尝了一口,抹着嘴道:“俺走南闯北,从没吃过这么香的菜!这才是真正的人间烟火味!” 他掏出钱袋,非要多给几个铜板,“给俺娘带一份回去,让她也尝尝苏三夫人传下来的味道。”
苏清欢没收多的钱,额外给货郎包了张萝卜丝饼:“大叔带在路上吃,热乎的。” 货郎千恩万谢地挑着担子走了,铜铃声越来越远,还夹杂着他 “下次还来” 的喊声。
天渐渐黑了,清欢小筑的灯笼亮了起来,暖黄的光映着满院的香气。赵胖子带着弟兄们拎着炖肉走了,临走时还喊着 “后天再来”。学徒们在后厨收拾,二柱正跟着张老勺学刷锅,狗剩帮着春桃擦桌子,嘴里还哼着小调。
王伯和李御厨坐在院角的石桌旁,就着剩下的炖肉喝黄酒,说起当年苏三夫人晒菜干的旧事:“那时候三夫人总说,菜干虽贱,用心做也能比山珍海味香,如今清欢丫头算是把这话接住了。” 李御厨点点头,看向灶边的青铜小鼎,鼎身暖光流转,“这鼎认主,也认心,清欢丫头的心思纯,才能让鼎的灵气越来越足。”
苏清欢靠在门框上,看着沈砚之帮着给小鼎添水,指尖拂过鼎身的纹路,忽然觉得心里满当当的。刚穿来时在破山神庙啃野菜的窘迫,被柳玉茹刁难时的委屈,都成了此刻烟火气里的垫脚石。
“在想什么?” 沈砚之走过来,递给她一杯温黄酒。
苏清欢接过喝了一口,暖意从喉咙滑到胃里,笑道:“在想,原来菜干炖肉也能炖出好日子。”
沈砚之握住她的手,指尖温热:“是你把日子炖得香。” 他往灶房瞥了眼,“张老爹教二柱翻锅呢,那小子学得倒认真。”
苏清欢转头望去,果然看见二柱握着锅铲,在张老勺的指导下笨拙地翻着空锅,锅沿蹭到灶膛,溅起火星子,吓得他赶紧缩手,引得张老勺又骂了句 “笨手笨脚”,眼里却带着笑意。
青铜小鼎静静地蹲在灶边,暖光裹着炖肉的余香,飘出窗外,和街上的灯笼光缠在一起。春桃的笑骂声、学徒的憨笑声、灶膛里火的噼啪声,混在一起,成了最实在的人间烟火。
苏清欢喝了口黄酒,看着眼前的一切,忽然想起自己的口头禅 —— 好吃的从来不分贵贱。是啊,无论是翡翠琉璃冻还是菜干焖肉,无论是士族老爷还是挑担货郎,只要用心做、真心尝,就能品出藏在食物里的清欢滋味。
灶房里,二柱终于翻成了第一锅空锅,兴奋地喊:“苏姑娘!沈大人!我会翻锅了!” 众人笑着鼓掌,连院外的老槐树都似晃了晃枝叶,落下几片叶子,像是在应和这满室的热闹。
夜色渐深,清欢小筑的灯还亮着,锅里的老汤还留着余温,而属于这里的故事,正像这慢炖的菜干焖肉,在烟火气里慢慢熬着,越来越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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