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莽退兵的号角声在破虏城上空回荡,却吹不散弥漫在城中的浓重血腥与深入骨髓的疲惫。夕阳的余晖如同稀释的鲜血,涂抹在残破的城墙上,映照着士兵们麻木而庆幸的脸庞。活着,成了此刻唯一值得庆幸的事情。
凌寒在赵破的搀扶下,缓缓走下东城墙。他脸色苍白,气息虚浮,强行施展“薪火相传”之术,几乎掏空了他刚刚突破所获得的大部分力量,精神上的损耗更是巨大。但他拒绝了立刻休息的提议,执意要先回帅府。
父王凌破军的情况,是他心头最沉重的巨石。
帅府内,气氛依旧凝重。顾渊已初步稳定了城内秩序,冯坤的残余党羽被迅速肃清,但叛变带来的创伤与信任危机,并非一时能够愈合。见到凌寒归来,顾渊连忙迎上,看到他虚弱的模样,眼中满是担忧。
“世子,您……”
“我无碍,调息片刻即可。”凌寒摆了摆手,目光径直投向内室,“父王怎么样了?”
顾渊神色黯然,摇了摇头:“王爷情况……依旧没有好转,那咒术之力如同附骨之疽,顾某用尽方法,也只能勉强延缓其生机流逝的速度。”
凌寒心中一沉,快步走入内室。榻上,凌破军依旧昏迷不醒,脸色比之前更加灰败,胸膛处缠绕的绷带上,渗出的黑气似乎更加浓郁了几分,散发着令人心悸的死寂。
墨尘如同沉默的磐石,守在一旁,见凌寒进来,微微颔首,沙哑道:“咒力……更活跃了。”
凌寒在榻边坐下,伸出手,再次小心翼翼地探出一丝混沌源力。与上次不同,这次他的源力品质更高,对“寂灭”与“新生”的理解也更深。那丝源力如同最精密的探针,缓缓渗入凌破军体内。
瞬间,他“看”到了一幅更加清晰的景象。凌破军的经脉、脏腑,乃至识海,都如同被一种粘稠、阴冷的黑色蛛网所覆盖、缠绕。这蛛网不断蠕动着,疯狂抽取着凌破军本身的生机与真气,转化为更精纯的死寂咒力,同时释放出恶毒的意念,侵蚀着他的神魂。这不仅仅是一种能量攻击,更是一种针对生命本源的诅咒!
强行净化?凌寒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这咒术之力与父王的本源几乎纠缠在了一起,若强行以混沌源力冲击,无异于在父王体内开辟第二战场,恐怕咒术未除,父王已然生机断绝。
吞噬?也不行。这咒力已然成了父王身体的一部分,强行吞噬,同样会伤及根本。
那该怎么办?
凌寒闭上双眼,心神彻底沉入体内那团缓缓旋转的混沌源力之中。他回忆着之前吞噬、炼化兀骨脱里诅咒时的感觉,回忆着“薪火相传”之术中那生灭轮回的意境。
“寂灭……新生……轮回……净化……”
他捕捉着那一丝灵光。混沌源力的本质,并非单纯的毁灭或创造,而是包含了两者,乃至其间的所有过程。它可以是终结,也可以是起始,更可以是……转化的桥梁!
或许,不需要对抗,也不需要吞噬,而是……引导与转化?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凌寒心中升起。他要以自身为媒介,以混沌源力为引,在父王体内构建一个微型的“轮回”!将那充满死寂与恶意的咒术之力,引导进入这个轮回,利用混沌源力的特性,剥离其恶毒意志,将其中的寂灭能量“净化”掉有害部分,只留下相对纯粹的、代表着“终结”意境的能量碎片,然后,再以那丝新生意境为引,尝试将这“净化”后的终结能量,反向刺激父王近乎枯竭的生机,催发其自身潜在的活力,达成一种破而后立、向死而生的效果!
这其中的风险极大!首先,他对混沌源力的掌控是否精细到能在他人脆弱的体内构建如此复杂的能量循环?其次,父王的身体能否承受这种“破而后立”的冲击?最后,那金帐巫祭的恶毒意志极其顽固,能否顺利剥离?
但,这是凌寒目前能想到的,唯一可能行之有效的方法!坐视不理,父王唯有死路一条!
墨尘看着凌寒紧闭双目,眉头紧锁,周身开始散发出一种玄而又玄的波动,知道少主正在推演极其关键的事情。他默默上前一步,枯瘦的手掌轻轻按在凌寒的后心,一股精纯而平和的真元缓缓渡入,并非干预,而是如同最坚实的后盾,为凌寒护法,稳定他因消耗过度而有些起伏的气息。
他没有问凌寒要做什么,他只是用行动表明,无论少主做出何种决定,他都会毫无保留地支持,并以生命守护。
顾渊站在稍远一些的地方,看着榻上气息奄奄的凌破军,又看着正在苦苦思索的凌寒,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他是谋士,习惯运筹帷幄,算计得失,但面对这种超越凡俗的咒术与力量,他感到了深深的无力。
他回想起当年凌破军力排众议,将他这个外来者引为心腹,委以重任的情景;回想起两人并肩,为北椋军的强大、为北疆防务的稳固,度过的一个个不眠之夜。凌破军于他,不仅是主君,更是知己,是让他这片浮萍在北疆扎下根来的恩人。
“王爷……您一定要撑住啊……”顾渊在心中默默祈祷,他将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那位一次次创造奇迹的年轻世子身上。“世子,北椋的未来,王爷的性命……都系于你一身了……”
时间一点点流逝,窗外天色彻底暗下,帅府内点起了灯火。
突然,凌寒猛地睁开双眼,眸中混沌之色大盛,仿佛有星璇在其中生灭。他看向墨尘和顾渊,声音因极度专注而显得有些沙哑:“我需尝试为父王祛除咒术,过程凶险,不能受到任何打扰。墨叔,顾先生,帅府内外,就交给你们了。”
“少主(世子)放心!”墨尘与顾渊同时肃然应道。
凌寒不再犹豫,他调整呼吸,将自身状态调整到最佳。随即,他伸出右手食指,指尖混沌源力高度凝聚,散发出柔和而深邃的光芒。他小心翼翼地将指尖,轻轻点在了凌破军眉心印堂穴之上。
这里是神魂与肉身的交汇之处,亦是那恶毒咒力侵蚀最深的地方!
“混沌为引,轮回为桥,寂灭归墟,新生萌芽……溯源……夺天!”
凌寒心中默念法诀,那凝聚在指尖的混沌源力,不再是霸道地涌入,而是化作无数比发丝还要纤细千万倍的混沌光丝,如同拥有生命的根须,温柔而又坚定地探入凌破军的识海与经脉,避开那些脆弱的关键节点,开始沿着那黑色咒力蛛网的脉络,缓缓蔓延、交织。
这是一个极其耗费心神的过程。凌寒必须保持绝对的专注,他的灵觉被放大到极致,清晰地“看”着父王体内那复杂而危险的状况,小心翼翼地操控着每一根混沌光丝,避免对父王造成任何额外的伤害。
混沌光丝如同最精巧的织工,开始在那黑色的咒力蛛网中,构建一个极其复杂、极其微小的立体网络——一个微缩的“混沌轮回”!
这个过程缓慢而艰难。那黑色的咒力似乎察觉到了威胁,开始剧烈地躁动、反抗,恶毒的意志如同无数根尖针,试图刺穿、污染混沌光丝。凌寒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脸色更加苍白,但他眼神依旧坚定,混沌源力核心处的新生意境稳守灵台,让他不被那恶念侵蚀。
渐渐地,那个微型的混沌轮回网络初步成型。它无声地运转起来,散发出一种包容万物、演化生灭的奇异力场。
凌寒深吸一口气,最关键的一步来了——引导与转化!
他操控着混沌轮回,开始产生一股温和但不可抗拒的吸力,目标并非凌破军本身的生机,而是那些缠绕在其本源上的黑色咒力!
一丝丝、一缕缕阴冷、粘稠的咒力,被从那黑色的蛛网上剥离下来,吸入微型混沌轮回之中。
一进入轮回,那咒力中的恶毒意志立刻如同被投入炼狱,在混沌源力的碾压与新生意境的净化下,发出无声的尖啸,迅速消融、瓦解!而剥离了意志后,剩下的则是相对纯粹的、充满死寂意境的能量。
这部分能量,凌寒并未将其排出或吞噬,而是操控着轮回之力,对其进行“打磨”、“淬炼”,将其中的狂暴、混乱属性剔除,只留下最本源的“终结”法则碎片。
然后,他逆转轮回!以那丝顽强的新生意境为核心,引动这些被净化、打磨过的“终结”能量,如同锤锻精铁一般,反向作用于凌破军那近乎枯竭的生命本源!
“嗡……”
凌破军的身体猛地一震!他灰败的脸上骤然涌起一股不正常的潮红,喉咙里发出无意识的嗬嗬声,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枯木逢春,又仿佛垂死挣扎!
“王爷!”顾渊忍不住惊呼出声,心提到了嗓子眼。
墨尘按在凌寒后心的手掌微微用力,输送的真元更加平稳厚重,如同定海神针,稳住凌寒微微摇晃的身形。
凌寒咬紧牙关,他知道这是最关键的时刻!父王的身体正在经历一种极致的“破”!破而后,能否“立”,就看其自身潜藏的生机能否被激发,以及他注入的那丝新生意境能否起到引子的作用!
他全力维持着混沌轮回的运转,不断将净化后的“终结”能量转化为刺激生机的“锤锻”之力,同时,将那丝蕴含着无限可能的新生意境,如同种子般,小心翼翼地植入父王生命本源的最深处。
时间仿佛凝固了。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只是一瞬,又仿佛是千万年。
凌破军身体的颤抖渐渐平息,那抹不正常的潮红也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虽然微弱、却真实存在的……生机!如同在无尽的冻土之下,一颗被冰封了万年的种子,终于裂开了一道细微的缝隙,透出了一丝嫩绿的芽尖!
他胸膛处绷带上渗出的黑气,明显淡薄了许多!那如同蛛网般缠绕其本源的咒力,虽然未曾完全根除,但其活性大减,仿佛失去了主导的意志,变成了一种无源的死物,不再疯狂抽取生机!
凌寒缓缓收回手指,整个人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浑身被汗水浸透,虚脱地向后倒去,被墨尘及时扶住。
他疲惫地睁开眼,看着榻上呼吸虽然依旧微弱,却不再带着死寂、反而隐隐有一丝绵长意味的父亲,嘴角艰难地勾起一抹如释重负的弧度。
“成功了……暂时……压制住了……”
话音未落,极度的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他眼前一黑,彻底昏睡过去。
“世子!”
“快!扶世子去休息!准备参汤!”顾渊急忙上前,与墨尘一起,将凌寒安置到一旁的软榻上。
他再次看向凌破军,敏锐地察觉到王爷的气息确实发生了微妙的变化,那是一种死气退散、生机萌动的迹象!虽然距离痊愈还遥遥无期,但至少,那索命的咒术被暂时压制住了!王爷的性命,保住了!
顾渊看着昏睡过去的凌寒,又看着气息趋于平稳的凌破军,这位素来以冷静着称的谋士,眼眶不禁微微湿润。
他知道,是这位年轻的世子,又一次于绝境之中,为北椋,劈开了一丝生机!
北椋的虎符,在这一刻,才真正意义上,完成了它沉重而光荣的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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