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的雪还下着,细碎的雪花打着旋儿落在廊下的红灯笼上,晕开一小片湿润的红,倒让那抹艳色显得愈发浓烈。
院子里的暖炉烧得正旺,木柴噼啪作响,将周遭的寒气逼退了大半。林家人围坐在炉边,说说笑笑等着跨年烟火,气氛热络得很。
灵儿裹着件银狐斗篷,正伸手去接飘落的雪花,指尖刚触到那点冰凉,忽然被一股力道拽进一个带着冷香的怀抱。
萧冥夜的外袍宽大,将她整个人裹了进去,风雪被挡在袍外,怀里的温度却像揣了个小暖炉,熨帖得让人不想动弹。
“别乱动,仔细着凉。”他低头时,呼吸轻轻拂过她的发顶,带着雪后空气的清冽,混着他身上特有的冷香,让人心头发痒。
灵儿往他怀里缩了缩,刚要抬头说话,远处忽然“咻”地一声划破夜空,一道金色火光直冲天际,在墨色天幕上炸开漫天金红,像打翻了盛金箔的匣子。紧接着,无数烟火次第绽放,绿的像翡翠,粉的像桃花,紫的像葡萄,一瞬间照亮了半边天。
“哇,放烟火啦,好美啊!”光影流转间,灵儿瞥见萧冥夜望着烟火的侧脸。他睫毛上沾着点细碎的雪沫,在烟火的光亮里忽明忽暗,平日里冷硬的轮廓柔和了不少,连带着眼底的光都变得温润。
她心头一动,鬼使神差地踮起脚尖,飞快地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
那触感像羽毛拂过,轻得几乎看不见痕迹。灵儿立刻缩回他怀里,心脏“咚咚”跳得像要撞出来,脸颊烫得能煎鸡蛋。
“哟,我们灵儿这是长大了?”林父在一旁看得真切,故意扬着声音打趣,“女大不中留,这才刚定下,就这么不矜持了?”
“爹!”灵儿的脸“腾”地红透,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赶紧往萧冥夜怀里埋得更深,耳朵尖都红得要滴血。
众人一阵哄笑,暖炉的热气混着烟火的硫磺味漫在空气里。
唯有八哥林文启没笑,他坐在对面的椅子上,手里转着个茶杯,目光落在相拥的两人身上,眉头悄悄蹙起,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像是在琢磨什么心事。
萧冥夜低头看了眼怀里像鸵鸟似的灵儿,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抬手拢了拢外袍,将她裹得更紧了些。
烟火还在继续,光影在他眼底明明灭灭,而怀里的人,连呼吸都带着点发烫的甜。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晨露还凝在窗棂上,八哥就鬼鬼祟祟地溜进了灵儿的房间,反手掩上门。
他从袖中摸出个巴掌大的白瓷瓶,瓶身凉得像块冰,凑近了能闻到一股若有似无的药草味,混着点说不清的腥气。
“小妹,拿着。”八哥把瓷瓶塞进灵儿手里,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声音压得极低,几乎要贴到她耳边,“今晚回木屋,想办法让萧冥夜喝下去。”
灵儿的指尖一触到那冰凉的瓶身就下意识缩了缩,捏着瓶身的力道却不由收紧了些。“八哥,这到底是什么?”她抬头看他,眼里满是困惑,晨光透过窗缝落在她脸上,能看见她微微发颤的睫毛。
“别问那么多。”八哥皱着眉,眼神复杂地瞥了眼门外,又转回来盯着她,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他对你规规矩矩了这么久,连碰都舍不得碰一下,你就没觉得不对劲?寻常男子哪有这样的?”他顿了顿,声音里添了点不易察觉的狠劲,“成亲前总得试出底细,若是他有什么隐疾,或是根本没那个本事,咱们林家岂能让你嫁过去受委屈?”
“隐疾?”灵儿愣住了,捏着瓷瓶的手指抖得更厉害,瓶身撞上掌心,发出轻微的磕碰声。她从未往这方面想过。
萧冥夜的克制,在她看来是尊重,是怕唐突了她,可经八哥这么一说,那些温柔的距离感忽然就变了味。他确实很少有过分的亲近,就连上次在院子里拥她入怀,也只是轻轻搭着她的肩……
“可是……”她咬着唇,心里像塞了团乱麻,“这样做太不妥当了,他会发现的……”
“发现了又怎样?”八哥不耐烦地打断她,伸手按住她的肩膀,力道大得让她蹙眉,“这是为你好!就当是给他的安神汤,趁他不注意兑在茶里、汤里都行。你要是不听话,将来真受了委屈,谁能替你出头?”
灵儿看着掌心里那只冰凉的瓷瓶,药草味顺着呼吸钻进鼻腔,呛得她有些发晕。八哥的话像根针,扎破了她一直以来的笃定,那些萧冥夜温柔克制的细节,此刻竟真的蒙上了一层可疑的阴影。
她捏紧了瓷瓶,指腹都陷进了瓶身的纹路里,心里一半是对萧冥夜的信任,一半是八哥话里的担忧,搅得她坐立难安。
傍晚的霞光透过木窗,在灶台边投下暖融融的光斑。
萧冥夜正低头搅动灶上的银耳羹,银匙碰撞瓷锅的声响轻快细碎。灵儿站在门口,手心攥着那只小瓷瓶,指缝里沁出的汗把瓶身濡得发亮。
“回来了?”萧冥夜回头时,眼里的笑意比灶火还暖,“今天炖了桂圆银耳。”
灵儿走到桌边坐下,瓷瓶被她悄悄塞进袖袋,指尖却像沾了火炭,烫得厉害。她看着萧冥夜转身盛汤,瓷勺舀起琥珀色的羹汤,桂圆的甜香混着银耳的清润漫过来,让她喉咙发紧。
“喏,你的。”他把一碗递到她面前,自己端起另一碗,刚要喝,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又往她碗里多加了两颗桂圆,“多吃点,补气血。”
灵儿的心跳得像擂鼓。
八哥的话、萧冥夜此刻的温柔、袖袋里沉甸甸的瓷瓶,在脑子里搅成一团乱麻。趁他低头吹凉自己碗里的汤,她飞快地摸出瓷瓶,指尖颤抖着将粉末倒了进去。那粉末遇热便融,在浓稠的羹汤里漾开一丝极淡的涟漪,转瞬就没了踪迹。
“尝尝看?”萧冥夜抬眼望她,眼底映着灶火的光,“甜不甜?”
灵儿端起碗,抿了一小口,甜意漫开的同时,心里却像灌了冰水。“甜……”声音发飘,连自己都听出了虚浮。
萧冥夜笑了笑,仰头喝了大半碗。他喝汤的样子很斯文,喉结滚动着,鬓角的碎发被热气熏得微湿,透着点居家的温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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