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樱和菁儿对视一眼,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凝重。主子眼底那翻涌的惊涛骇浪,比往日战场上的杀意更让人胆寒。
两人不敢耽搁,躬身领命的瞬间已化作两道残影,消失在回廊尽头。
她们是萧冥夜部下中的翘楚,不仅一身武艺利落得能劈开疾风,更懂辨识阴阳气息——寻常人闻不出的腐土腥气、鬼魅留下的阴冷涎味,在她们鼻端无所遁形,寻人的本事在京城向来是数一数二的。
林父和林母听得云里雾里,林父拄着拐杖皱眉:“冥夜,为何偏要往那些荒坟野岭去找?灵儿一个姑娘家,怎会去那种地方?”
萧冥夜望着天边渐沉的日影,声音压得极低:“今日恰逢十四,明日便是月圆之夜。每逢此时,阴阳交汇,正是妖魔邪祟最猖獗的时候。灵儿是被悄无声息掳走的,门窗无损,府中下人毫无察觉,绝非人力可为,定是邪祟作怪。”
他没说出口的是,灵儿体内那颗与生俱来的丹元,温润纯净,本就是妖邪眼中的无上补品。往日有他温养的七色珍珠护持,丹元气息被牢牢锁住,可如今珍珠离体,那股纯净的灵力便像黑夜里的明灯,早已引来了觊觎的豺狼。
日头一点点往西山沉,金红的霞光铺满天际时,林府已点起了灯笼。
暖黄的光透过绢纱照出来,却驱不散庭院里的焦灼。萧冥夜站在海棠树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串珍珠,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派出去的人已把京城翻了个底朝天——茶馆酒肆的角落、大街小巷的屋檐下,连灵儿小时候常去喂兔子的那片杏花林,都被搜了三遍,带回的却只有“未见踪迹”四个字。
就在暮色彻底吞没最后一丝光亮,连远处的炊烟都融进墨色时,府门前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哒哒”声像敲在每个人的心尖上。
红樱翻身下马,动作急得差点踉跄,披风上还沾着山坳里的泥点:“主子!城西乱葬岗附近的山坳里,发现一口新封的棺材!棺木缝隙里……飘着红绸碎片,那料子、那金线绣的牡丹……像极了灵儿小姐的嫁衣!”
“嗡”的一声,萧冥夜只觉得耳边炸开一片空白。心脏骤然停跳半拍,随即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狠狠攥住,疼得他眼前发黑,指尖的珍珠差点脱手。
他没等红樱再说下去,已转身掠向马厩,玄色披风在夜风中展开,翻身上马的瞬间,马蹄扬起的尘土溅在廊柱上,发出“簌簌”的响。
“驾!”
一声低喝划破夜空,黑马如离弦之箭冲出府门,玄色披风在身后拉出一道凌厉的弧线,劈开浓重的夜色。
他甚至能闻到风中隐约传来的、属于灵儿嫁衣的皂角香气,混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腐朽气——那是棺材特有的味道。
“灵儿……”他咬着牙,在马背上低吼,声音里的恐慌几乎要将喉咙撕裂。
夜风吹得他眼睛生疼,可他不敢眨眼,只死死盯着前方被马蹄踏碎的黑暗。棺材里的人,绝不能是他的灵儿。绝不能。
山坳里的风卷着腐草味,刮得人睁不开眼。那口黑棺孤零零陷在乱石堆里,棺盖边缘果然卡着一角红绸,金线绣的牡丹在月光下闪着微弱的光。那是他亲自为灵儿挑的嫁衣料子。
萧冥夜目色沉沉,盯着那口被订魂桩钉得死死的棺材,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他猛地挥袖,灵力如利刃般撞上桩身,“嘎吱——”一声刺耳的裂响划破寂静,棺盖被硬生生撬出一道狰狞的缝隙。
一股混杂着朽木霉味与淡淡血腥气的腐朽气息扑面而来,其中却裹挟着一丝微弱到几乎难以察觉的温热呼吸。
萧冥夜瞳孔骤然紧缩,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他踉跄着俯身,借着从缝隙透入的惨淡月光看去。
黑暗里,灵儿蜷缩成一团,大红嫁衣被揉得皱巴巴的,像一团被弃置的火焰,褪去了所有温度。她的脸白得像上好的宣纸,毫无血色,颈间绕着几道青紫色的勒痕,在嫁衣的映衬下,像蜿蜒的毒蛇,触目惊心。唯有鼻翼那极轻微的翕动,如同风中残烛般,证明她还活着。
“灵儿!”这两个字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带着破碎的颤抖。萧冥夜伸手穿过缝隙,指尖刚触到她的肌肤,就被那刺骨的冰冷烫得一缩,随即又死死按住,生怕稍一松手她就会彻底消散。
他小心翼翼地将她从狭窄的缝隙里抱出来,动作急而不乱,可眼泪却再也忍不住,大颗大颗砸在她毫无血色的脸上,晕开一小片水渍,又迅速被冰冷的皮肤吸干。
他抱紧她,指尖抚过她颈间的青痕,那触感硬得像石头,却烫得他指尖发麻。
“别怕……我来了……”声音哽咽着,混着浓重的鼻音,“再撑会儿,我们回家……”
怀里的人似乎听到了,睫毛极轻地颤了一下,像濒死的蝶翼,终究没能展开。
萧冥夜的心狠狠一沉,抱着她的手臂收得更紧,仿佛要将自己的体温,一点点渡给这具冰冷的躯体。
红樱赶紧递上带来的暖炉,萧冥夜将暖炉塞进灵儿怀里,又脱下自己的披风裹住她,动作快得像怕慢一秒就会失去什么。
“还活着……她还活着……”他喃喃自语,声音里的庆幸几乎要冲破喉咙。
夜风依旧呼啸,可抱着怀里尚有一丝气息的人儿,萧冥夜只觉得心口那片冰封的绝望里,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透进了点微末的光。
喜欢东篱把酒黄昏后请大家收藏:(m.315zwwxs.com)东篱把酒黄昏后315中文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