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灵儿是被窗外檐下燕雀的啾鸣声吵醒的。
她揉着惺忪的睡眼坐起身,锦被从肩头滑落,露出一截白皙的脖颈。屋里静悄悄的,日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萧冥夜素来起得早,此刻旁边整整齐齐,显然人早已不在房内。
灵儿慢腾腾地洗漱完毕,披了件月白色的软缎外衣走到院子里。晨露还沾在阶前的兰草叶上,晶莹剔透,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木清香。刚转过回廊,就见管家正指挥着几个伙计搬东西,动静不小。
“这是……”灵儿走近了些才看清,伙计们抬着崭新的橡木桌椅,还有几只用红布盖着的酒桶,旁边立着块半人高的木牌,上面“冥夜酒馆”四个隶书大字墨迹未干,笔锋遒劲,一看便知是萧冥夜的手笔。
管家见了她,忙停下手里的活计,拱手笑道:“回禀夫人,这是主子一早吩咐的。他说在城南寻了个铺面,改建成酒馆,以后您想小酌几杯,或是邀朋友小聚,自家的地方总比外面自在,也更放心些。”
灵儿望着那块木牌,指尖无意识地拂过廊下的朱红柱子,心里像被温水浸过似的,漾开一片说不清道不明的暖意。
这人,平日里看着沉稳寡言,心思却细得像绣娘手里的丝线,悄无声息地就把事情安排得妥帖。她嘴角忍不住微微上翘,眼底漾起几分笑意。
正看着伙计们小心翼翼地将木牌挂上墙,忽然瞥见院角的石凳旁,栀栀正扶着墙慢慢挪动脚步。
小姑娘腿上的绷带还裹得厚实,走一步,身子便晃一下,额头上沁出的汗珠顺着脸颊往下淌,浸湿了鬓角的碎发,小脸疼得泛白,却咬着下唇不肯吭声,眼里那点倔强的光倒比日光还亮些。
“栀栀,慢点,别这么急着练。”灵儿赶紧走过去,伸手扶住她的胳膊,掌心触到她衣料下的肌肤,滚烫得像揣了个小火炉。“大夫不是说要静养吗?伤口哪能这么折腾。”
栀栀却咧开嘴笑,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声音带着点喘:“我想快点好起来嘛!”她仰起脸看灵儿,眼里闪着亮晶晶的光,一提及萧冥夜,语气里的崇拜藏都藏不住,“姑爷说了,等我能跑能跳了,就教我拳脚功夫呢!到时候我就能护着小姐,再也不让人欺负您半分!”
“姑爷还说,要不是小姐心善救了我,他才不会管这些事……”她低下头,用袖子胡乱擦了擦汗,声音里带着点羞赧,更多的却是实打实的感激,“所以我更得快点好,才能报答你们呀。”
灵儿听着,伸手替她擦去额角的汗,指尖触到那片温热,心里那点暖意又浓了几分,像被晨阳晒得化开的蜜糖。她望着栀栀虽疼却依旧挺直的小身板,又想起萧冥夜一早忙碌的身影,那人为了她一句无心的话,便默默把酒馆的事安排妥当,连栀栀的伤药和日后的打算都想到了……
风拂过院中的海棠树,落了几片花瓣在灵儿发间,她抬手拂去,唇角的笑意更深了些。这日子,倒像是这春日晨光,不疾不徐地,就暖了人心。
葡萄架的阴影在青砖地上晃出细碎的光斑,灵儿支着肘躺在藤编软榻上,素色裙摆被风掀得轻轻晃,露出脚踝系着的红绳。那是萧母亲去年在观音庙求的平安绳,磨得边缘发毛,她却总也舍不得换。
春桃端着描金漆盘过来,碟子里的桃花酥码得齐整,粉白的酥皮上还沾着点艳红的花瓣碎。
“小姐,您瞧,这是刚出炉的桃花酥,还热乎着呢。”她把盘子往小几上放,又献宝似的捧出本蓝布封皮的话本,“还有这个,新刻的《烟雨楼传奇》,听说里头的小姐比您还厉害,自己开了家绣坊呢。”
灵儿没接话本,指尖捻起块桃花酥,酥皮簌簌落在衣襟上,甜香混着葡萄藤的青气漫开来。“春桃,”她含着点心说话,声音有点含糊,“去书房把那套《商论》取来,就是封皮泛黄的那套,再找本算盘来。”
春桃愣了愣,手里的话本差点滑下去:“您看那个做什么呀?姑爷开酒馆,哪用得着您费神?”
“他是他,我是我。”灵儿把最后一点酥皮掸进碟子里,抬眼时,正看见萧冥夜在不远处搭酒馆的木招牌,他举着锤子的胳膊肌肉绷着,侧脸在阳光下亮得晃眼。“总不能他忙着算柴米油盐,我闲着数葡萄叶吧?”她指尖敲了敲小几,眼里闪着点狡黠,“再说了,学明白了,才知道他有没有偷偷克扣我的月钱买酒喝。”
春桃被逗笑了,刚要转身,就见萧冥夜不知何时站在藤架外,手里还攥着张写满字的纸,大概是刚拟好的酒单。他没进来,就靠在廊柱上笑,声音被风送过来,带着点哑:“想学记账?晚上我教你,保准比那些老古板的书清楚。”
灵儿没回头,却把垂到脸上的葡萄藤往旁边拨了拨,耳根悄悄红了。阳光透过叶隙落在她翻开的《商论》上,空白处已经用朱笔写了半页批注,笔画娟秀,却透着股不肯服输的认真劲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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