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晨光漫过窗棂时,灵儿已换了身衣裳。
乌黑长发如未加驯服的瀑流,几缕被精心编起,缠着细碎的金缕丝带,余下的发丝或垂落肩头,或被穿堂风拂得轻扬,每一根都像浸过晨露,泛着柔和的光泽,仿佛昨夜的月光仍在发间流转。那双眼睛清亮得惊人,像盛着山涧新融的泉,望过来时带着点漫不经心的澄澈,竟让人恍惚觉得是林间修行了千年的精魄,不慎凝了人形。耳坠是银线串起的细碎铃兰,稍一转头,便漾开一串极轻的脆响,混着院角梧桐叶的簌簌声,成了这清晨独有的韵律。
她身上的古裙泛着流动的金辉,外层罩着如烟似雾的薄纱,行走时纱袖扫过阶前青苔,惊起几点被阳光照得发亮的尘埃,倒像是拢了些碎星在袖中;内里的裙裾绣着暗金流云纹,每一步踏在青石板上,都像踩着揉碎的星河在走。她就那样立在廊下斑驳的光影里,周身仿佛笼着层朦胧的光晕,连这五月的春风拂过她肩头,都添了几分缥缈的仙气,任谁见了,都要疑心是哪卷古画里的仙子,不小心走出了泛黄的纸页,坠进了这凡尘庭院。
婢女栀栀正端着铜盆过来,见了她这模样,忙放下盆迎上前,瘸着的腿走得急了些,差点绊倒自己:“小姐,您这身……真美!”她盯着灵儿看了半晌,喃喃道,“说不清是哪里不一样了,就觉得比往日还要夺目些。”
春桃在一旁整理着被风吹乱的帷幔,闻言笑道:“小姐与姑爷情分厚,成亲后眉眼间的气色自然不同了。”她凑近了些,望着灵儿眼底的沉静,由衷感叹,“真的不一样了,像是……像是蒙尘的玉被细细打磨过,又像是枝头的花苞终于舒展开,带着股子通透的明媚,再不是从前那跳脱的小丫头了。”
灵儿抬手拂过发间的金缕,唇边漾开一抹浅淡的笑。
算算日子,她如今虽是十六岁的模样,可两世加起来的年岁,早已过了知天命的年纪。经历过生离死别,看过人心诡谲,这眼神里的沉静与通透,又怎会是寻常少女能有的?
她指尖划过耳坠上的铃兰,轻声道:“许是……这日子过得踏实了,连带着精神气都不一样了吧。”
风穿过庭院,掀动她的纱裙,金辉流转间,倒真应了春桃的话。那是岁月沉淀出的温润,是被爱意滋养出的舒展,让这副十六岁的皮囊,盛着一颗历经沧桑却依旧柔软的心,美得格外动人。
酒馆里的伙计正忙着擦拭新上漆的木桌,萧冥夜站在柜台前,指尖点着账本核对采买清单,墨色的衣袍衬得肩背愈发挺拔。
门帘被风掀起时,他下意识抬眼,目光撞进灵儿眼底的那一刻,指尖顿住了。
晨光透过雕花木窗落在她身上,薄纱裙裾泛着流动的金辉,发间金缕随动作轻晃,银铃耳坠的脆响混着脚步声漫过来,竟让这满是烟火气的酒馆都添了几分缥缈。
他看了半晌才回过神,喉结轻轻滚动了一下。
“夫君这样看着灵儿,是认不出了么?”灵儿提着食盒走近,笑意漫在眼角,带着几分揶揄。
他忽然伸手将她揽进怀里,力道紧得让她能清晰感受到他胸膛的温热,还有那瞬间绷紧的肌理。
灵儿鼻尖蹭过他的衣襟,瞥见他耳根悄悄爬上的红,心跳莫名快了半拍。
“我的女孩,真是越来越勾人。”他低头,气息拂在她发顶,声音沉得发哑,“真想把你藏起来,让这世间只有我能看见。”
“没正经。”灵儿在他怀里挣了挣,指尖却被他攥得更紧,只好任由他抱着,掀开食盒盖子,“快松手,饭菜要凉了。”
木桌上很快摆开几样菜:红油翻滚的辣子鸡,翠绿的青椒炒得油亮,还有一碗飘着香菜的酸辣汤,独独角落那碗海鲜粥冒着温润的白汽,米粒熬得软糯,卧着几只小巧的虾。
萧冥夜瞥了眼粥里的虾,眉头微挑:“下次让巡海的弟兄送些青背大虾来,比这小玩意儿鲜十倍。”
灵儿舀粥的手一顿,噗嗤笑出声:“让虾兵送自己来下锅?夫君这是要逼着它们叛逃啊。”
“傻丫头。”他拿过她手里的勺子,低头剥起虾来,指尖灵巧地褪去虾壳,将莹白的虾肉放进她碗里,“海里的生灵,未满百年难成精魄。渔民打捞的多是寻常水族,既入了烟火人间,自然要挑好的尝。”
灵儿看着碗里堆起的虾肉,又看他专注剥虾的侧脸——阳光在他睫毛上投下浅影,指尖沾着点虾壳的湿痕,动作却温柔得不像话。她忽然凑过去,在他脸颊亲了一下,像偷食成功的猫:“那便多谢夫君的虾兵了。”
他动作一顿,抬眼时眼底盛着笑意,捏了捏她的脸颊:“先吃饭,不然……”话音未落,门外传来伙计的吆喝声,他顺势将她往怀里带了带,在她耳边低语,“不然,我现在就把你藏进后堂。”
灵儿脸颊发烫,埋头扒拉着碗里的粥,听着他低低的笑声混着窗外的风声,忽然觉得这满桌的辣味里,竟藏着比蜜还甜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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