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几个面生的太监和侍卫，像钉子一样楔在浣衣局后院门口，与管事嬷嬷低声交谈着。他们的目光如同鹰隼，锐利地扫视着院内每一个角落，包括那堆阿箩再熟悉不过的、掩盖着荆辞的脏衣杂物。
阿箩的心脏骤然缩紧，几乎停止了跳动。手中的药袋变得滚烫，仿佛下一刻就会被人发现，成为她“勾结逆党”的铁证。
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低下头，假装整理着晾晒的衣物，耳朵却竖得尖尖的，拼命捕捉着那边的只言片语。
“……上头严令，各处角落都需仔细查验，不得遗漏……”一个太监尖细的声音传来。
管事嬷嬷连声应着：“是是是，公公们放心，咱们这儿都是些洗衣浆衫的粗使奴婢，规矩得很……”
“有没有生面孔？或者……身上带伤的？”另一个声音低沉地问道。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管事嬷嬷的声音带着谄媚和保证，“都是老人儿了！受伤的也都报上去养着了……”
阿箩的心稍稍落回一点，但依旧高悬着。他们似乎只是例行盘问，尚未开始实地搜查。
然而，那个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让她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那边堆的是什么东西？”他指的，正是那个角落！
管事嬷嬷忙道：“哦，那是还没洗的脏衣服，堆了些时日了，味儿大，正准备这两天就清理掉……”
“打开看看。”那声音不容置疑。
阿箩的呼吸瞬间屏住！手指死死抠进了掌心！
管事嬷嬷似乎有些为难，但不敢违抗，只得叫来两个粗使婆子：“去，把那边扒开点，让公公们瞧瞧。”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阿箩感觉自己的血液都要凝固了。她眼睁睁看着那两个婆子嫌恶地捂着鼻子，走向那堆脏衣服，拿起旁边的铁叉，开始胡乱地翻动……
完了……这一次，真的完了……
就在阿箩几乎要绝望地闭上眼时，异变陡生！
只听“哗啦”一声巨响，那堆脏衣服靠近墙壁的部分，因为被铁叉捅到根基，竟然坍塌了一大块！无数散发着恶臭的脏衣服滚落下来，露出了后面墙壁上一个巨大的、黑黢黢的破洞！那似乎是年久失修，被老鼠之类啃噬出来的窟窿，里面幽深不知通往何处。
更让人头皮发麻的是，随着坍塌，十几只肥硕的老鼠吱吱尖叫着从破洞里和衣服堆里惊慌失措地窜了出来，四处乱跑！
“哎哟妈呀！”
“老鼠！好多老鼠！”
两个婆子吓得尖叫连连，连连后退，差点摔倒。那几个太监和侍卫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和蜂拥而出的鼠群惊得下意识后退了几步，脸上露出嫌恶和警惕的表情。
现场顿时一片混乱。
管事嬷嬷脸色发白，连忙上前赔罪：“哎哟喂！惊着各位公公了！这破地方年久失修，老鼠闹得厉害！真是该死！回头一定让人好好清理堵上！”
那几个太监皱着眉头，显然也没兴趣再去翻动那堆布满老鼠、散发着冲天臭气的脏衣服。为首的那个挥了挥手，像是要驱散鼻端的异味，不耐烦地道：“行了行了！赶紧处理干净！若是藏了污纳了垢，仔细你们的皮！”
“是是是！一定一定！”管事嬷嬷连声保证。
那队人又扫视了院子一圈，似乎没发现其他异常，终于转身离开了。
直到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院门口，阿箩才感觉自己重新获得了呼吸的能力。她后背早已被冷汗彻底浸透，双腿软得几乎站不住。
刚才那一刻，她真的以为死定了！
是那些老鼠……阴差阳错地……救了他们？
她猛地看向那堆坍塌的脏衣服。荆辞呢？他刚才就在那后面！坍塌有没有砸到他？老鼠有没有……
她强压下立刻冲过去的冲动，强迫自己继续手里的活计，但目光却死死锁定了那个角落。
管事嬷嬷显然被刚才的事惹得更加心烦气躁，骂骂咧咧地指挥着婆子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这些该死的老鼠赶走！把那破洞暂时堵上！真是晦气！等过了这阵子，非把这堆破烂彻底清出去不可！”
婆子们不情不愿地拿着扫帚和棍子，远远地驱赶着还在四处乱窜的老鼠，又胡乱找了些破木板和砖头，将那个墙洞草草堵了一下，至于那堆坍塌的脏衣服，她们只是用铁叉大致拢了拢，根本没人愿意去仔细翻动。
阿箩的心稍微安定了一些。看来短时间内，这里暂时安全了。
她必须尽快把药送过去！
好不容易熬到下午短暂的休息时间，阿箩借口去茅房，再次绕到了浣衣局后院。院子里人不多，几个婆子正聚在背风处偷懒打盹。
她屏住呼吸，悄无声息地溜到那堆脏衣服后面。
“荆辞？”她压低声音，颤抖着呼唤。
里面传来一阵极其轻微的窸窣声，然后是压抑着的、痛苦的吸气声。
他还活着！阿箩差点喜极而泣。
她小心翼翼地拨开表面的衣物，看到荆辞蜷缩在深处，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是清明的。他的身边，还有几只被打死的老鼠尸体……显然，刚才他也经历了一场恶战。
“你怎么样？有没有被砸到？”阿箩急切地问。
荆辞缓缓摇了摇头，声音沙哑得厉害：“……没事……擦破点皮……”他的目光落在阿箩紧紧攥着的手上。
阿箩立刻想起正事，连忙将那个灰色的小药袋塞进他手里，语速极快地说道：“这是金疮药和内服的丸子！快用上！外面盘查得紧，这里恐怕也不安全了，管事说要彻底清理……”
荆辞握着那袋药，愣了一下，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他显然没想到，阿箩竟然真的能弄到药。
“……多谢。”他哑声道，没有多问药的来源，立刻艰难地试图给自己上药。
阿箩帮着他，将粉末小心地洒在他背后那道狰狞的伤口上。药粉触及皮肉，引起他身体一阵剧烈的痉挛，但他死死咬住牙，一声未吭。
做完这一切，阿箩又将怀里偷偷藏着的半块干粮和一点热水递给他。
“我们必须尽快离开这里。”阿箩看着他，语气沉重，“那个墙洞……或许是个机会。”
荆辞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那个被草草堵住的破洞，眼神锐利起来。
“后面……通向哪里？”他问。
“不知道。”阿箩摇头，“但总比留在这里等死强。我晚上想办法弄开它，我们进去看看！”
这是目前唯一可能生还的路径了，哪怕后面是刀山火海，也必须一试。
夜色再次降临。风雪已停，但寒气更重。
阿箩等到同屋的宫女都睡熟后，再次悄无声息地溜出屋子。这一次，她带上了一把从杂物堆里找到的、锈迹斑斑但还算趁手的旧铁钳。
浣衣局后院万籁俱寂，只有寒风刮过的声音。那个被堵住的墙洞在月光下像一个丑陋的伤疤。
阿箩的心跳得飞快，她用铁钳小心翼翼地撬动那些塞住洞口的砖块和木板。
过程极其缓慢而艰难，每一次细微的声响都让她胆战心惊。汗水从她的额角滑落。
终于，最后一块砖头被撬松，洞口露出了一个足以让人钻入的黑黢黢的通道。
一股更加陈腐、阴冷的气息从洞里扑面而来。
阿箩深吸一口气，正准备回头去叫荆辞，却听到一阵极其轻微却急促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
有人来了！
她的脸色瞬间煞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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