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九迟偶尔竟会羡慕起那只土黄色的小狗——能被她稳稳搂在怀里,能和她追逐嬉闹,能肆无忌惮蹭她掌心。他甚至会恍惚地想:若自己是小十,是不是就能理所当然地感受她指尖的温热,迎接她明亮又温柔的目光。
这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压了下去,连自己都觉得荒唐。他只得移开视线,故作不在意地继续坐着,可手中的书卷却再也看不进一个字。
她的笑声越清脆欢快,他心口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窒闷,就越发清晰。
换药的手刚伸过来,骆九迟忽然轻轻握住了谢绯衣的手腕,目光沉静而郑重,“绯衣,过两日我便要去将军府提亲了。这一切,你当真愿意吗?不后悔?”
他凝望着她的眼睛,不肯错过她眼中任何一丝情绪。这一步跨出去,便再无回头路,他必须亲口再听她确认一次。
这几日虽与她朝夕相处,骆九迟却没闲着,早已暗中筹备起提亲的事宜:聘礼件件都是他亲手挑选的珍品,价值不菲、心意深重。媒人也已请定,正是他的表姑母——当今长公主,身份尊贵、言重如山。
时间虽紧,他却不肯有丝毫马虎,不愿这场婚姻有半分敷衍,更不愿她受一丝委屈。
正因太过重视,他才格外谨慎。毕竟先前,她是不愿嫁给他的。所以此刻,他更想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再确认一次她的心意。
若是从前那个冷淡疏离的谢绯衣,他或许还不至于这般郑重。可现在的她不一样了——像一颗明珠终于拂去尘埃,荧光流转,他清晰看见了她真正生动明亮的模样。这样的她,值得世间最好的一切,值得最真挚的心意,值得最风光的排场,更值得一场毫无保留、让万众倾羡的婚礼。
谢绯衣愣了愣。这些日子两人朝夕相伴,她竟没察觉骆九迟已悄无声息地做了这么多事。不过四五日的光景,竟已将提亲的一切打理周全妥当。
她没有一丝迟疑,笑意盈盈,“美男在侧,我有什么好后悔的?只要你此生不负,我便绝无悔意!”
“不止此生,”骆九迟目光灼灼,“是生生世世,永生永世。爱你护你,初心不改,矢志不渝。”
他字字清晰,宛若要刻进岁月光阴里。这不是轻飘飘的情话,是誓言——是以余生为凭、天地为证的承诺。
“我信你,阿迟。”谢绯衣轻轻牵起他的衣袖,声音低柔,“别说这些了,我先帮你上药吧!”
骆九迟的话太过炽热,让她有些无措。或许是前世见多了虚情假意和三心二意,她不愿轻易沉溺于情爱。不是不相信真心,但真心瞬息万变,她必须保持清醒,现在还不是她能在这个虚幻的世界谈情说爱的时候。
若骆九迟能始终如一地待她、护她,她自然也不会辜负。可她从不需要承诺,更不依赖誓言。言语比起行动,总显得太过轻飘。她不会因为几句话就动摇心绪,更不会为此轻易感动。
谢绯衣低头,小心替骆九迟卷起衣袖,专注地涂抹伤药,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认真——仿佛只要足够忙碌,就能忽略刚才空气中那些漂浮着的悸动。
上好药后,骆九迟缓步走到书架旁,取下一只素白瓷瓶,递到她面前,“绯衣,这是祛疤药,你替我涂吧。”
他本从不在意身上这些旧痕,可她说看了会心疼。他舍不得让她心疼。他也记得,她提过喜欢他干干净净的模样。
这几日相处,骆九迟早已察觉,如今的谢绯衣痴迷一切美好之物——沉醉于他眼中的云影,沉醉于他俊美的容貌,也沉醉于他挺拔的身形。那他就要变得更好,好到让她再也移不开眼。
这瓶药是他偶然得来,据说只需连续涂抹半月,再深的疤痕都能消退如初。
谢绯衣刚接过瓷瓶,便见骆九迟伸手去解腰带,指尖却忽然顿了顿——虽不是第一次在她面前裸露上身,可此番主动宽衣,竟无端生出几分局促。他只犹豫了片刻,还是坦然褪去了上衣。
谢绯衣看出他的迟疑,匆匆垂眸接过瓷瓶,掩去那一丝不自在。
她将药液缓缓倒在掌心,又用指尖蘸取,一点一点轻柔抚上他背部的疤痕。
骆九迟身上疤痕遍布,大多凹凸狰狞,痕迹深重。她的动作极轻、极仔细,指尖触到的每一道疤痕,都像是在触碰他过往岁月里藏不住的苦楚。
随着那些扭曲的痕迹在指下逐渐清晰,谢绯衣的心也一寸寸往下沉。
他才十六岁啊,这短短的十六年里,究竟承受了多少旁人难以想象的痛楚?怪不得他性子偏执阴郁,若换作自己,何止是阴郁,她定要毁灭全世界。
“绯衣……”骆九迟忽然低声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瑟缩,“这些疤痕……很丑吧?”
她指尖的温度落在他的皮肤上,温暖轻柔,却第一次让骆九迟生出想要躲藏的念头。从前他从未在意过这些旧伤,可此刻,竟害怕从她眼中看到一丝厌恶或怜悯。
谢绯衣没有回答,只是在他后背最深的一道疤痕上,轻轻落下一吻,声音坚定又温柔:“不丑!”
骆九迟的身体猛地一僵,那股压抑许久的自卑瞬间如潮水般涌上心头。他几乎是本能地往里缩了缩,避开了她的嘴唇。
一吻悬空,谢绯衣立刻觉察到了这个十六岁少年心底的脆弱和敏感。记忆中的骆九迟冷漠倔强,除了面对原主时会流露几分卑微,其余时候总是带着股傲视万物的孤劲。
谢绯衣从没想过,这样一个骄傲到骨子里的人,竟也会在爱情面前卑微如斯。
此刻,她望着眼前少年单薄却倔强的背影,无声地涌起一股酸楚。她轻轻靠上前,将温软的脸颊贴上骆九迟的后背,又伸出手臂从身后环住他,声音轻得像裹了一层暖雾,慢慢渗进他嶙峋的脊骨:“骆九迟,这么多年,你一个人……是不是很苦?”
落在伤疤上的吻太温柔,贴在皮肤上的呼吸也太暖。骆九迟几乎要被这突如其来的暖意融化,他想沉溺,想停留。可那些凹凸狰狞的旧痕却猛地将他拉回现实。这具身体如此丑陋,怎配被她这样干净又澄澈的目光注视?他不能,也不该以这样不堪的模样面对她。
他蓦地转身,一把将眼前的人紧紧揽入怀中,一只手用力扣住她的后脑,仿佛要将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我不记得了,”他的声音低哑得像是从喉咙深处碾出来,“六岁之前的事,一片空白。从那之后,我便在侯府生活。父亲待我不算恶劣,却也谈不上好。只是对我极为严厉。”
他顿了顿,像在回想那些模糊又冰冷的片段,带着几分自嘲,“府中上下都说我是私生子,是没娘的野种。我每日除了读书、练字、习剑,便是挨欺负。一年又一年,一日复一日,久而久之,也就习惯了。”
一声嗤笑从喉咙里溢出,他问:“苦么?我不知道。自从有记忆以来,我过的便是这种日子。即便后来变得强大,仍旧逃不了刀头舔血的命运。伤疤一层叠一层,从未真正好过。”
话音渐渐沉下去,像是从很深很深的黑暗里传来,“十年了……我从未尝过一口甜。既不知甜是何物,又怎知什么叫苦?”
喜欢穿书后我一心抱大腿请大家收藏:(m.315zwwxs.com)穿书后我一心抱大腿315中文网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