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彻底笼罩三寨山,营地的篝火在寒风中明灭不定,如同挣扎的星辰。帐篷内,方源盘膝而坐,身周摆放着数十块灰白元石,以及那几块刚刚采集回来的、闪烁着不祥斑斓色泽的火煞晶。
他没有立刻开始那危险的构想,而是先进行了一次彻底的调息。白日里在獠牙矿坑的探查,尤其是神识接触那古老封印余韵时,虽未受伤,但精神上的消耗与那丝隐晦的共鸣,依旧让他感到了些许疲惫。空窍中的丙等真元,如同浅溪,缓慢流淌,远不足以支撑长时间、高强度的消耗。
一个时辰后,他睁开眼,眸中疲惫尽去,只余一片冰封的冷静。他取过一块火煞晶,置于掌心。晶体触手温热,内里却仿佛有暗流涌动,狂暴的能量被脆弱的晶格勉强束缚着。
直接引入体内是自毁。但若以身为炉,以阵法为匠,以特定药物为引,或可驯服这缕狂暴之火,化为淬炼空窍的猛药。
这个念头并非空穴来风。魂魄深处,那些属于幽魂魔尊的、跨越了流派的浩瀚见识中,确实存在着数种剑走偏锋的淬体法门。其中一种名为《地煞煅窍术》的残篇,引起了他的注意。此法需引地脉煞气入体,配合特殊心法,熬炼空窍与肉身,过程凶险万分,九死一生,但一旦成功,对空窍的扩张与真元的凝练有奇效。
火煞晶蕴含的,正是地火煞气的一种凝练形态。而此地独特的地脉环境,那条沉寂的地火支流,或许能提供某种程度上的“场域”加持,降低风险。
他仔细推敲着《地煞煅窍术》的残诀,结合自身对阵法、药理的深刻理解,开始构思一个适合自己当前状况的、改良版的“煞火淬元”方案。
首先,需要一座精密的引导与防护阵法。他取出戊土石精、冰心木以及流金沙。戊土石精性质厚重,可稳固阵基,一定程度上承载和疏导地火煞气的冲击;冰心木的寒气能中和部分灼热,保护经络与空窍不被瞬间焚毁;流金沙灵动,可增强阵法对能量引导的精确性。
他以指代笔,凝聚真元,开始在静室地面刻画阵络。线条细密繁复,交织成一座直径五尺的圆形阵法。阵眼处放置戊土石精,四周镶嵌冰心木雕刻的九枚阵符,流金沙则均匀洒落在关键的能量节点上,闪烁着微弱的星芒。
阵法成型刹那,一股沉重而冰冷的气息弥漫开来,将帐篷内的空间暂时隔绝、稳固。
其次,需要辅佐的药物。他取出那瓶调制好的、以百年石乳和地脉紫芝为主的淡紫色药液。此药液性温和,蕴含生机,本用于稳固根基、修复暗伤。此刻,他需要调整其药性,使其能在煞气侵蚀时,更好地护住心脉与空窍壁垒。
他沉吟片刻,又取出几味常见的辅药,以真元小心萃取其精华,滴入药液之中。药液的颜色微微加深,香气也变得更为内敛醇厚。
准备工作完成。
方源褪去上衣,露出精悍的上身。他深吸一口气,眼神锐利如刀,再无半分犹豫。将调整好的药液均匀涂抹在胸腹几处大穴以及脊椎沿线,一股温凉之意渗透进去,形成一层无形的保护。
随后,他步入阵法中央,盘膝坐于戊土石精之上。冰心木阵符散发出的寒意让他精神一凛,流金沙则让周围的元气流动变得清晰可感。
他拿起一块火煞晶,置于双手掌心,劳宫穴正对晶体两端。
“开始。”
心中默念,空窍中那稀薄的丙等真元开始按照《地煞煅窍术》残篇记载的、并结合自身理解略微调整后的诡异路线运转起来。同时,他分出一缕微弱的神识,如同最灵巧的探针,小心翼翼地刺入火煞晶内部那狂暴的能量结构中。
“嗡——”
火煞晶猛地一震,表面的斑斓光泽骤然炽亮!一股灼热、暴戾、带着强烈腐蚀意味的暗红色煞气,如同挣脱牢笼的凶兽,顺着方源双手劳宫穴,疯狂涌入他的经脉!
“呃!”
剧痛!远超“元压淬窍阵”的剧痛!
那煞气所过之处,经脉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狠狠熨过,传来撕裂般的灼痛,甚至能听到细微的“滋滋”声。涂抹在体表的药液瞬间被激发,温凉的药力与入侵的灼热煞气激烈对抗,试图修复被损伤的经络,但修复的速度远远跟不上破坏的速度。
方源的身体剧烈颤抖起来,皮肤瞬间变得通红,毛孔中渗出细密的血珠,转眼又被高温蒸发,形成淡淡的血雾。他的额头青筋暴起,牙关紧咬,嘴角溢出一丝猩红。
但他那双眼睛,依旧冰冷,甚至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审视,内视着体内的情况,精确控制着真元流转,引导着那缕狂暴的煞气,按照既定路线,向着位于小腹的空窍冲击而去!
阵法在此刻发挥了作用。戊土石精的厚重之力稳固着他的下盘,抵御着煞气对身体的全面冲击;冰心木的寒气如同涓涓细流,不断渗入经脉,勉强降低着灼痛,保护着关键脏腑;流金沙则让他的真元控制更加精准,确保那缕煞气不会失控逸散。
终于,那缕暗红色的煞气,在方源意志的强行引导和阵法的辅助下,狠狠撞入了那如同湖泊般的空窍!
“轰!!!”
空窍内,原本平静(尽管稀薄)的真元瞬间沸腾!如同冷水滴入滚油。煞气与真元激烈冲突、侵蚀、湮灭,又奇异地开始相互磨砺、挤压。空窍壁垒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仿佛下一刻就要碎裂。
极致的痛苦如同潮水般淹没了他每一根神经。那种感觉,就像是将灵魂放在地火上反复炙烤。
方源的意识开始模糊,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想要让他昏厥过去。但他魂魄深处,那股属于幽魂魔尊的、冰冷而绝对的意志,如同定海神针,牢牢锚定了他的清明。
不能昏!昏则前功尽弃,空窍必毁!
他疯狂运转着那诡异的心法,以意志强行驾驭着空窍内混乱的能量,将它们压缩,再压缩!同时,不断从掌心的火煞晶中抽取新的煞气,持续加入这残酷的淬炼过程。
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每一息都如同一年般漫长。
帐篷内,血雾弥漫,方源的身体如同一个燃烧的火炉,散发着惊人的热量和危险的波动。若非有阵法隔绝,这股气息早已惊动整个营地。
不知过了多久,当掌心那块火煞晶彻底化为灰白色粉末,内里能量消耗一空时,方源空窍内的狂暴冲突终于渐渐平息。
他猛地喷出一口暗红色的淤血,血液落在地上,竟发出“嗤嗤”的声响,带着灼热的气息。
但他顾不上这些,立刻内视空窍。
空窍的体积,似乎……扩大了一丝!虽然微乎其微,但对于丙等资质而言,这几乎是不可想象的进步!而更明显的是,空窍内原本稀薄的真元,此刻变得凝练了许多,颜色也深邃了一丝,运转之间,隐隐带着一丝火煞的灼热与锋锐。
成功了!
尽管过程凶险万分,痛苦至极,但他确实借助这地火煞气,强行淬炼了空窍和真元!
他缓缓散去阵法,身体虚弱到了极点,经脉多处受损,空窍也传来隐隐的刺痛。但他眼中,却闪烁着一种近乎狂热的光芒。
这条路,可行!
他立刻取出元石,开始疯狂吸收元气,修复受损的经脉,补充消耗的真元。同时,脑海中已经开始推演下一次淬炼的优化方案——阵法的微调,药液的改进,心法与自身契合度的提升……
帐篷外,夜巡护卫的脚步声规律地响起,对帐篷内刚刚发生的、近乎自毁般的残酷修炼,一无所知。
猎手不仅在使用工具,更在主动将自己锻造成更危险、更致命的武器。地火煞气的淬炼,如同在他这柄原本材质普通的刀胚上,淬上了一层来自深渊的毒火。
夜色更深,三寨山的风,似乎也带上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来自地底深处的灼热低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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