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入落日城的刹那，苏凡的呼吸下意识顿了半拍。
并非因灵力滞涩，而是满城流溢的光华与声响，像一汪温热的灵泉，猝不及防漫过他过往十年在东域刻下的贫瘠认知。
脚下青石板路被千万修士的灵力浸润得温润如玉，每一步踩上去，都能感觉到细微的灵光顺着鞋底往上窜。
这是常年被高阶灵力冲刷才有的异象，在东域，苏凡只见过飞云宗大殿的地砖能勉强有此光泽，却远不及此处的灵动。
“这城砖是用‘养灵玉’混合玄铁铸的，能缓慢吸收天地灵气，再反哺给城内修士。”
杜正英见他盯着地面出神，笑着解释:“落日城的灵脉虽不及天衍城，但这‘养灵阵’却是独一份的，寻常修士在城里待着，修炼速度都能快上一成。”
苏凡低头细看，果然发现砖缝里嵌着极细的银丝，纵横交错成网，隐约与远处城墙的法阵纹路相连。
他指尖悄悄探出一丝灵力，触到砖面的瞬间，竟被一股柔和的力道推了回来。
“别碰，这阵法有护城卫的神识盯着。”席岑碰了碰他的胳膊，朝街角努了努嘴。
苏凡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两名身着银甲的修士立在巷口，甲胄上刻着“落日卫”三个字，腰间长刀泛着冷冽的寒光。
两人明明闭目养神，苏凡却觉得自己的灵识刚一靠近，就被对方捕捉到了。
那是元婴修士才有的神识强度，竟只是做了城门守卫。
他默默收回灵力，心中对这座城的敬畏又深了几分。
往前走了数十步，一阵清脆的铃铛声从头顶传来。
苏凡抬头，只见一艘艘形似莲花的灵舟在空中滑行，舟上垂着鲛绡帷幔，隐约能看到里面修士品茶论道的身影。
灵舟掠过之处，洒下点点荧光，落在地上化作转瞬即逝的灵蝶，引得路边几个穿红肚兜的孩童追着嬉戏。
那些孩童看似寻常，奔跑间却能御风而行，小小的手掌一抬，就能引动周围的灵气凝成水珠，显然是自幼浸泡灵液长大的修仙世家子弟。
“那是‘莲舟坊’的代步灵舟，中品法器水准，租一个时辰要五十块中品灵石。”
席岑掂了掂手里的青铜铲，语气里带着几分自嘲:“咱们这点家当，怕是只够租半个时辰。”
苏凡没接话，目光被街边的摊位吸了过去。
一个卖灵果的摊子前，摊主正用玉刀削着一枚拳头大的果子，果皮剥落时，竟渗出金色的汁液，落地瞬间化作一缕金雾，引得周围修士纷纷吸气。
“千年金髓果，一口润三脉，只要八十上品灵石！”摊主吆喝着，手里的玉刀上刻着“聚灵纹”，每一刀落下，都能让果肉里的灵气更凝实几分。
苏凡看得咋舌。
在东域，百年份的灵果都能引发抢疯，这里竟将千年灵果像凡俗瓜果般叫卖。
他注意到，买果的修士付账时，直接从腕间的储物镯里倒出一把灵石，那镯子上镶嵌的“空间玉”，在东域能换一座中型坊市，在这里却只是寻常配饰。
“看那边。”杜正英忽然指向街对面。
苏凡望去，只见一座三层楼阁前围着不少人，楼檐下挂着块黑木匾，上书“万宝楼”三个金字，每个字都由无数细小的符文组成，日光下流转着淡淡的紫芒。
楼门口的展柜里，摆着一柄晶莹剔透的玉剑，剑身上缠绕着活灵活现的冰纹，偶尔有修士的灵识扫过，剑穗上的冰珠便会发出“叮咚”脆响，散出的寒气能让周围的灵烛都凝结出白霜。
“那是‘冰魄剑’，下品灵器，能自发引动寒气护主，上个月拍卖行刚拍出七十万上品灵石，这楼老板不知从哪弄来的同款。”
杜正英道:“万宝楼背后是‘天衍商会’，在中域数十城都有分号，实力深不可测。”
苏凡的目光却被楼前一个不起眼的小摊吸引了。
摊主是个瘸腿的老修士，面前摆着些锈迹斑斑的铜器，其中一枚巴掌大的铜镜引起了他的注意。
那镜子边缘布满铜绿，镜面却异常光洁，隐约能照出他眉心未散的镇魂符微光。
这是“破妄镜”的特征！
在万灵宗的古简里，这种镜子能照出幻术与伪装，虽只是低阶法器，却在阴邪之地能救命。
他刚想上前询问价格，却见一个穿锦袍的青年随手拿起铜镜，看都没看就丢回摊位:“破烂也敢摆出来？”
老修士佝偻着背，连声道:“是是是，客官慢走。”
青年身后跟着的仆役模样的修士，腰间挂着的玉佩都比那铜镜精致，路过时轻蔑地瞥了老修士一眼，灵力波动竟是金丹初期。
一个仆役都是金丹修士？
苏凡的脚步顿住了。
“怎么了？”杜正英回头看他。
苏凡摇摇头，指尖无意识摩挲着掌心的雷纹盾。
盾面上的雷纹在满城灵气的滋养下，比在幽冥岭时亮了几分，但与周围修士腰间法器的光华相比，依旧显得黯淡。
他忽然明白，席岑说的“塞牙缝都不够”并非夸张。
三人行至街角岔路，席岑看了看天色:“我得去‘器修坊’了，再晚些，老王头该收摊了。”
他又看向杜正英:“你也赶紧回家看看你妹妹，那噬灵蛊拖不得。”
杜正英点头:“说的是。咱们能活着走出那鬼地方，就是缘分。苏道友，这是我的传讯符，你在落日城若有难处，捏碎它我就知道了。”
他递来一枚刻着“杜”字的玉符，符身温润，显然是用了多年的贴身之物。
席岑也摸出枚符篆:“我这符能找到器修坊，你若想修法宝，或者想买些便宜的炼器材料，去那准没错。”
苏凡接过两枚符，郑重收好:“多谢二位。”
“后会有期。”
席岑挥挥手，转身朝着城西边走去，紫铜鼎被他背在身后，在阳光下晃出一道黯淡的弧线。
杜正英也道了声“保重”，化作一道流光，朝着城东方向疾驰而去，身影很快消失在灵舟穿梭的空中。
三人分手的地方，恰好在万宝楼西侧的灵材市集入口。
杜正英与席岑的身影刚消失在人流中，苏凡便整理了下衣襟，朝着市集深处走去。
周围修士往来不绝，灵识扫过周身时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
市集的青石板路被灵泉浸润得泛着微光，两侧摊位像铺展开的星河。
东边摊贩卖着泛着月华的星铜砂，西边摊主正用聚灵符催熟焰心草，空气中弥漫着灵草、矿石与丹药混合的复杂气息。
看着路边的摊位，苏凡暗自思量。
若此时继续去天衍城那样的地方绝非明智，如同阁楼上的冰魄剑，华美却锋利。
以他现在的见识和家底，贸然闯进去只会举步维艰。
倒是这落日城的坊市，既有中域的繁华缩影，又保留着几分市井烟火，正好适合他这个“东域来客”摸清形势。
“先熟悉行情，再想立足之法。”苏凡低声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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