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作呕的腐败气息。几个被凌尘救治后逐渐恢复气力的村民,自愿留下来帮忙,按照他的指示煎药、喂食、清洁。一种微弱却真实的希望,如同寒夜中的烛火,在这片绝望之地摇曳生疫区的风,似乎永远裹挟着灰烬与绝望的气息。
凌尘直起酸痛的腰背,用沾满药渍的手背抹去额角的细汗。连日的辛劳在他年轻的脸庞上刻下了疲惫的痕迹,但那双眼睛却依旧清亮如星,映照着药炉中跳动的火焰。
他所在的祠堂,如今已俨然成为这片死亡之地中唯一的秩序孤岛。得益于他雷厉风行的分类诊治和自创的补液汤方,疫情的蔓延速度终于被遏制。轻症区内,已有零星几人能勉强坐起,喝下米粥;而重症区那令人窒息的死亡率,也终于出现了一丝缓和的迹象。
空气中弥漫着浓重却令人安心的药味,取代了往日那辉。
“凌先生,王老伯的热退了!”一个年轻村民欣喜地跑来汇报,脸上多日来第一次有了光彩。
凌尘快步走去检查。那位手臂上有飞鹤烙印的老者,呼吸果然平稳了许多,虽然依旧虚弱,但致命的髙热已然消退。凌尘仔细为他诊脉,心下稍安。这证明他调整后的药剂对延缓病情、降低死亡率确实有效。
然而,他的眉头并未完全舒展。老翁手臂上那个诡异的烙印,如同毒蛇般盘踞在他心头。他暗中观察,发现有此印记的病人,病情进展似乎都被一种奇特的方式“调控”着,既不完全好转,也不迅速死亡,仿佛被当作观察药效的活体样本。
这绝非自然瘟疫。
夜深人静时,他再次检查了那个在村外发现的、携带飞鹤令牌的神秘人。此人症状与其他村民相似却又微妙不同,更像是…早期实验的失败品。凌尘从他贴身衣物中发现了极微量的某种奇特粉末,无色无味,却让他实验用的小鼠迅速出现了类似的发热和躁动。
证据正在一点点累积。凌尘将粉末样本和详细的症状记录小心收好。他知道,自己不仅要对抗瘟疫,更要在死神手中,抢下指证这场阴谋的铁证。
…
北境,黑风洞。
血腥气混合着洞窟深处阴冷的湿气,弥漫在空气中。
任辛的身影如同鬼魅,紧贴着冰冷潮湿的岩壁。她的玄色劲装已有几处破损,面具下缘溅上了一道殷红血痕,却非她自己的。脚下,横七竖八地躺着数具尸体,有褚国“影刺”的杀手,也有北磐的接应人员。
战斗短暂而激烈。任辛带领的朱衣卫精锐以有心算无心,突入了这场秘密交易现场,打了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然而,目标白鹤,却如同受惊的泥鳅,在混战之初便借着对洞内地形的熟悉,悄然遁入了一条隐蔽的岔路。
任辛抹去刀锋上的血迹,眼神冷冽如万年寒冰。她扫视现场,迅速在一具褚国军官打扮的尸体旁蹲下,从其紧握的手中发现了一半被撕开的羊皮卷。借着手下点燃的火折子微光,她看清了上面的一些古怪符号和疑似北磐文字的标注。
不是军事布防图,也非朝臣秘辛。这上面的图案,更像是一种…药物的炼制流程和投放方式?
联想到凌尘关于疫情可能人为的猜测,以及鹫儿信中提到的宫中异常药材采买,任辛的心猛地一沉。白鹤携带的,莫非是远比战略情报更恶毒的东西——制造瘟疫的方法?
“墨影,清理现场,所有文书物品一律封存带走,尸体处理干净。”她冷声下令,声音在洞窟中激起轻微回响,“其余人,跟我追!白鹤必须活捉!”
她率先冲入那条黑暗的岔路,身形快如闪电。白鹤的重要性骤然提升,他本人就是活着的证据,是揭开安阳惨剧真相的关键钥匙。
洞窟深处曲折幽深,滴水声不绝于耳。任辛全神贯注,追踪着前方几乎微不可闻的脚步声和那急促的喘息。她能感觉到,目标已经慌不择路,体力也接近极限。
这场追逐,已接近尾声。
…
安阳城,公主府。
府内白幡未撤,长公主逝去的哀戚氛围尚未完全消散,另一种无形的压力已如黑云压城。
鹫儿独坐灯下,曾经的稚气已被连日来的高压与算计磨砺得所剩无几。二皇子李镇业白日的“探访”,如同一次赤裸裸的警告,告诉他这座府邸已处于严密监视之下。
他派出的眼线回报,兵部侍郎府外的守卫增加了足足一倍,且皆是精悍之辈,绝非普通家丁。那批被秘密送入的“伤患”,再无声息,仿佛从未存在过。
更让他不安的是宫中情报流的异常。几条原本畅通的信息渠道,近日传来的消息变得语焉不详、延迟严重,甚至偶尔会出现自相矛盾的指令。他试图联系安插在采买司的一名深喉,约定的信号却石沉大海,再无回应。
一种强烈的直觉告诉他,一张针对任辛留下情报网络的大网正在悄然收拢。对方极其谨慎,动作细微,若非他全神贯注,几乎难以察觉。他们似乎在有计划地试探、麻痹、甚至接管某些节点。
鹫儿的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敲击着,脑海中飞速运转。对方的目的似乎并非简单摧毁,更像是…想要无声无息地夺取这条网络的控制权,为其所用?
谁能有如此能量和野心?二皇子李镇业?他确有动机,但手段似乎不像他一贯的骄横风格。还是朝中更深处的某股势力?
他想起凌先生曾偶然提及,长公主病逝前,似乎对某些宫中旧事极为忧虑,甚至暗中调查过一些早已尘封的药案记录…那条线索当时未曾深究,如今想来,却让人脊背发凉。
鹫儿很想深入探查,但他深知自己此刻的力量极限。二皇子的目光已投向这里,任何轻举妄动都可能招致灭顶之灾,不仅是他自己,更是整个风雨飘摇的情报网络。他就像一个守着珍贵火种的孩子,周围虎狼环伺,只能小心翼翼地遮挡着寒风,却无力将火种投入那一片漆黑的宫廷深渊中去探寻真相。
无力感如同毒蛇啃噬着他的内心。
他走到窗边,望向皇宫方向。那片巍峨的殿宇在夜色中沉默矗立,金碧辉煌之下,不知隐藏着多少肮脏与秘密。疫情的源头、白鹤的背叛、情报网的异常、长公主的蹊跷病逝…这一切之间,是否都有一条无形的黑线相连?
鹫儿紧紧攥住了拳头。他知道,自己必须忍耐,必须稳住。师父在外搏杀,凌先生在生死线上挣扎,他必须守住这都城的根基,等待他们归来,或者…等待一个绝地反击的时机。
夜风吹动庭中白幡,飒飒作响,如同无声的哀泣。
三处微光,在无边的黑夜中各自闪烁。凌尘以仁心术法在尸骸之地点燃生机;任辛循着血腥与阴谋的痕迹逼近核心;鹫儿则在无声的战场上,以稚嫩的肩膀扛起沉重的等待。
黎明的到来,似乎依旧遥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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