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休整,如同久旱逢甘霖,悄然滋养着凌尘与鹫儿近乎枯竭的身心。
充足的睡眠、规律的饮食、以及暂时放下重负的心境,让两人脸上的疲惫之色渐渐褪去。凌尘眼中的血丝消退了,恢复了往日的清亮与深邃;鹫儿眉宇间的沉重也化开些许,虽仍显沉稳早熟,但总算有了些属于少年的鲜活气。
第四日清晨,书房再次成为他们的战场。但与之前的压抑慌乱不同,此刻这里弥漫着一种冷静而专注的气息。阳光透过窗棂,照亮了空气中细微的尘埃,也照亮了案桌上被重新分类、整齐铺开的所有密报与文书。
凌尘沏了两杯清茶,将其中一杯推给鹫儿。茶香袅袅,沁人心脾。
“开始吧。”凌尘的声音平稳有力,“从头开始,将所有线索,事无巨细,再梳理一遍。”
鹫儿深吸一口气,重重点头。他拿起最早关于褚国使团异常活动的记录,清晰复述。凌尘则对应着疫区发现的时间线、症状记录以及那盒可疑粉末的分析,逐一补充。
他们如同最耐心的工匠,将那些散落各处的、看似毫不相干的碎片一点点捡起,尝试拼凑出完整的图景。兵部侍郎、漕运异常、宫中采买、二皇子揽权、白鹤叛逃、影刺拦截……信息流在他们之间冷静地交汇、比对、质疑、再确认。
时间悄然流逝,案上的笔记越写越密,关联线越画越多。那个关于“瘟疫是烟雾弹”的可怕猜想,在越来越多的旁证下,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然而,凌尘的眉头却越皱越紧。
一种难以言喻的违和感萦绕在他心头。这幅拼图似乎正在趋于完整,但他总觉得,在最核心的位置,缺少了一块最关键、最能解释所有动机的碎片。
幕后黑手制造如此巨大的混乱,牵制所有能威胁他们的人,究竟想掩盖什么?其最终目的究竟是什么?
篡位?通敌?似乎都说得通,但又总觉得差了那么一点决定性的证据。
他无意识地用手指敲击着桌面,目光扫过那些被鹫儿分类放好的、来自宫中不同渠道的情报。忽然,他的动作顿住了。
“鹫儿,”他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滞,“关于中宫…皇后的情报,最近一次更新是什么时候?”
鹫儿闻言一愣,迅速在宫中情报类中翻找。片刻后,他抬起头,眼中也露出一丝困惑:“是…三个月前。内容是皇后娘娘因体恤陛下操劳,主动提出缩减宫中用度,以为表率。”
“再往前呢?”
鹫儿又往前翻了几页,念道:“三个月零七天前,情报显示…皇后娘娘与二皇子李镇业在御花园因…因宗室子弟管教问题发生争执,娘娘动怒,斥责二皇子‘逾越’、‘失矩’。”他顿了顿,补充道,“这类争执,在那之前一两个月内,发生过数次。师父还曾提醒过,要留意宫中因皇子年长而起的风波。”
凌尘的心猛地一沉。
“从那之后,整整三个月,关于皇后,再无任何具有实质内容的情报?只有这些无关痛痒的‘缩减用度’、‘凤体安康’之类的例行公事汇报?”他的声音陡然变得急促。
鹫儿也意识到了问题所在,脸色微微发白:“是…是的。我们的人并未回报异常,只说是皇后娘娘深居简出,静心礼佛…”
“深居简出?”凌尘猛地站起身,在书房内来回踱步,脑海中电光火石般闪过无数念头,“皇后娘娘母仪天下,性情虽称不上强势,但也绝非避世之人。尤其是在二皇子势力明显扩张、朝局暗流涌动之际,她怎么可能毫无动静?仅仅是‘静心礼佛’?”
他骤然停下脚步,看向鹫儿,眼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悸:“你还记得吗?大约就在三个月前,任辛刚刚接到追捕白鹤的任务不久,我们都曾看到过情报,皇后与二皇子在宫中屡次发生激烈争执!为何争吵?绝不可能仅仅是‘宗室子弟管教问题’!为何争吵之后,皇后就突然变得‘深居简出’,再无任何能体现她意志和动向的消息传出?”
鹫儿被他语气中的惊惧所感染,也站了起来,声音有些发颤:“先生的意思是…皇后娘娘她…”
“我不知道!”凌尘打断他,呼吸有些急促,“但这种长达三个月的、不正常的平静,比任何激烈的冲突更让我觉得可怕!这根本不像是皇后娘娘的行事风格!这更像是…更像是…”
他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极其可怕的猜想,几乎让他浑身冰冷。
——这更像是,中宫已然失势,甚至…被控制了!
唯有如此,才能解释为何皇后一系的势力毫无动静!才能解释为何二皇子李镇业能如此顺利地协理禁卫、扩张权力!才能解释为何宫中情报流会出现那种诡异的、缓慢的阻塞——因为信息的源头之一,可能早已被悄然切断或污染!
如果皇后已然遭遇不测或被软禁控制,那么幕后之人的最终目的,就绝非简单的争权夺利或通敌卖国…
那可能是…弑君篡位!
陛下!凌尘的心脏狂跳起来。陛下如今怎样了?那些送入宫中的异常药材…那些被刻意准备的、并非治疗时疾的药品…难道真正的目标,从一开始就不是城外的百姓,而是…
“鹫儿!”凌尘的声音因极度震惊而变得沙哑,“立刻!动用一切可能的方式,不惜一切代价,我要知道皇后娘娘现在的真实情况!还有陛下!陛下近期的确切消息!不是官样文章,是真实的情况!”
鹫儿也彻底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脸色煞白,重重点头:“我这就去!还有几条极其隐秘的线,或许…”
他的话还未说完,书房外突然传来老管家惊慌失措的呼喊,伴随着急促杂乱的脚步声!
“小公子!凌先生!不好了!宫…宫里来人了!是司礼监的大珰带着旨意来了!说…说是奉皇后娘娘懿旨,召凌尘先生即刻入宫,为娘娘…诊脉!”
“什么?!”
凌尘与鹫儿对视一眼,均在对方眼中看到了无比的震惊与骇然!
皇后娘娘的懿旨?在这个当口?在他们刚刚推断中宫可能已出事的时候?
这绝非巧合!
这分明是一个精心布置的、请君入瓮的陷阱!
凌尘的背脊瞬间被冷汗浸透。他看着鹫儿苍白而焦急的脸,大脑飞速运转。
去,可能是自投罗网,生死难料。
不去,便是抗旨不遵,立刻就会给对方发难的口实!
风雨,已不再是欲来。
它已然轰然砸破了屋顶,直扑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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