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州驿馆的风波暂告一段落,使团上下整顿完毕,预备继续向安国境内行进。按照礼节,杨盈作为梧国礼王,需对长庆侯李同光前次的进行回访。
这一日,杨盈特意换上了一身更为庄重的亲王常服,虽面容仍带着几分少女的稚嫩,但眼神已比之前坚定了许多。宁远舟、杜长史、钱昭、于十三等人皆身着正式官服陪同在侧,如意与凌尘亦以湖阳郡主与郡马的身份随行。一行人仪仗整齐,朝着李同光下榻的官邸而去。
然而,到了官邸门前,却并未见到李同光的身影。出面迎接的是引进副使、鸿胪寺少卿范东明。他依旧是那副圆滑客套的模样,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对着杨盈深深一揖:下官范东明,参见礼王殿下。殿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殿下恕罪。
杨盈端坐于车驾之内,并未立刻下车,只隔着帘子,声音平稳地问道:范少卿不必多礼。不知长庆侯何在?孤今日特来回访。
范东明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为难之色,躬身回道:回禀殿下,实在不巧。侯爷......侯爷今日一早已出门宴饮,至今未归。下官已派人去寻,只是这宿州虽为边城,却也颇多风流雅士,侯爷兴之所至,怕是......一时半刻难以返回。让殿下空跑一趟,下官万分惶恐。
这话说得漂亮,将李同光的怠慢归结于、风流雅士,既全了表面礼数,又将对方晾在了一边。
车内,杨盈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她虽经历变故后成长许多,但毕竟年少,面对这般明显的轻慢,心中仍是不悦。宁远舟在一旁以目示意,让她沉住气。
杨盈深吸一口气,再开口时,语气依旧平稳,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锋芒,她轻轻笑了一声,声音透过车帘传出:哦?原来长庆侯是如此风流倜傥、喜好交际的少年将军。倒是孤考虑不周了,未曾提前知会,扰了侯爷的雅兴。
她这话,明褒暗贬,将二字点了出来。范东明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连忙道:殿下言重了,侯爷他......
不等他说完,杨盈已提高了声音,语气转为冷淡,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既如此,孤便不便久等了。范少卿,替孤转告长庆侯,孤改日再来拜访。告辞!
说罢,她直接下令:回驿馆。
车驾调头,仪仗回转,竟是毫不拖泥带水,直接将范东明和一众侯府属官晾在了原地。范东明看着远去的车队,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眼中闪过一丝讶异,这位年幼的礼王,似乎并不像传闻中那般怯懦好欺。
返回驿馆的路上,于十三摇着扇子,啧啧称奇:咱们这位殿下,如今是越发有气势了。那范东明,怕是也没料到殿下会如此干脆利落地打道回府。
如意坐在杨盈身侧,看着她虽然努力维持镇定,但紧握的拳头仍泄露了一丝紧张,轻声赞许道:应对得当,不卑不亢。阿盈,你做得很好。
杨盈得到如意的肯定,紧绷的心弦才稍稍放松,低声道:我只是......不想再被人看轻。她下意识地往如意身边靠了靠,这个细微的依赖动作,被如意温柔地接纳了。
而这一幕礼王受挫,果断离去的场景,很快就由眼线报到了正在城中某处高楼独自饮酒的李同光耳中。
李同光把玩着手中的酒杯,听着属下的汇报,得知杨盈竟敢反讽自己,还直接掉头就走,眼中闪过一丝意外,随即又被一丝玩味所取代。这梧国小礼王,倒是有几分脾气。
然而,当属下小心翼翼地补充道,湖阳郡主一直陪伴在礼王身侧,二人同乘一车,举止亲近,郡主还对礼王多有呵护鼓励时,李同光脸上的那点玩味瞬间凝固了!
亲近?呵护?他猛地攥紧了酒杯,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一股强烈的不适感涌上心头——那本该是独属于他的位置!从小到大,师父虽然对他要求严格,但那份关怀和教导是独一无二的。现在师父却对另一个少年,一个敌国的皇子,展现出如此温和亲近的一面!
这种感觉,就像一个被父母独宠惯了的孩子,突然发现父母对别的孩子也和颜悦色,甚至更加温柔时的那种委屈与不甘。他不在乎杨盈是男是女,他在意的是师父的关注被分走了,那份曾经只属于他的师徒之情似乎正在被他人分享。
他烦躁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烈酒入喉,却浇不灭心头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师父不肯与他相认,却对别人如此亲近,这让他感到一种被抛弃的恐慌。
他必须做点什么!他不能让那个梧国小子独占师父的关怀!
一个念头迅速在他心中成形。他放下酒杯,脸上恢复了几分冷峻,对候在一旁的属下吩咐道:去,以本侯的名义,给梧国礼王下帖。就说前日驿馆之中,本侯言语多有冒犯,心中甚是不安。特于明日午时,在校场设宴,一来赔罪,二来也让殿下与诸位见识一下我安国儿郎的英武,聊表地主之谊。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特意加重了语气:记住,帖子要写明,务必请湖阳郡主与郡马,一同驾临。
他要设宴,地点选在彰显武力、充满阳刚之气的校场。他要让那梧国小礼王好好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实力与气魄!更要让师父看看,他李同光,早已不是当年需要她时刻庇护的孩童,而是能独当一面、掌控局面的长庆侯!
同时,他也要亲眼看看,在师父心中,究竟是他这个真正的徒弟重要,还是那个半路冒出来的梧国小子更重要。这校场之宴,名为赔罪,实为一场精心设计的、想要重新夺回师父关注的较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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