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四点二十，林潇南背着书包，准时出现在校东门。
这个时间点，东门人不多，只有零星几个学生进出。她站在门口那棵光秃秃的梧桐树下，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背包带子，心情复杂地看着车来车往的街道。
“队里车顺路”？ 她根本不信。消防支队和学校根本不在一个方向。 这又是他独断专行的安排。
一辆黑色的SUV，车型硬朗，洗得干干净净，悄无声息地滑到她面前停下。车窗降下，驾驶座上是一位穿着蓝色作训服的年轻消防员，皮肤黝黑，笑容爽朗。
“是林潇南同学吗？”他探头问道，语气很是客气。
“啊，我是。”林潇南连忙点头。
“韩队让我来接你！上车吧！”小伙子利落地解锁了车门。
林潇南拉开车门，愣了一下——副驾驶位是空的。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拉开后座的门，坐了进去。
“谢谢您，麻烦您了。”她礼貌地道谢。
“嗨，不麻烦！顺路的事儿！”司机小伙笑着发动了车子，透过后视镜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带着点好奇，但很懂分寸地没多问什么。
车子平稳地汇入车流。车内很干净，有一股淡淡的汽车香氛和皮革的味道，完全不像经常出入火场的车辆。
林潇南安静地坐在后座，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和挤公交车的感觉完全不同。
司机小伙似乎是个活泼性子，安静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打开了话匣子，不过话题很自然地绕开了她，落在了派他来的那个人身上。
“林同学，你是韩队带训的学生吧？”他语气里带着明显的敬佩，“我们韩队可是这个！”他腾出一只手，比了个大拇指。
“别看他对你们训练时凶，那是对你们负责！他对自己更狠！业务能力没得说，支队大比武年年第一！而且特别护着自己兄弟！有危险他绝对第一个上！这次受伤也是因为……”
他说到一半，似乎意识到失言，赶紧打住，讪笑了一下：“哎哟，你看我这话多的……韩队不让瞎说。”
林潇南的心却被他未尽的话吊了起来。是因为救人才伤得那么重吗？她脑海里又闪过“化学灼伤”那几个字，胸口微微发闷。
“韩教官……他平时，很忙吧？”她轻声问，试图了解更多。
“忙！那可太忙了！”司机小伙立刻接话，“出警、训练、带新人、还有一堆文书报告……恨不得一个人掰成八瓣用！我们都私下说，铁打的韩队也得歇歇啊，可他就像个永动机似的。不过这次受伤，总算能强制他休息几天了，嘿嘿。”
小伙子的语气里带着对强者的崇拜，也带着战友间的熟稔和关心。
林潇南安静地听着，心里那个冷硬、霸道、只会给她“特别关照”的教官形象，似乎渐渐变得丰满起来。他是一个优秀的消防员，一个负责的队长，一个被队友全心信赖的人。
车子很快停在了支队办公楼楼下。
“到了！明天还是这个时间点，校东门等你啊！”司机小伙热情地帮她拉开车门。
“谢谢，真的不用这么麻烦……”林潇南再次道谢，依旧觉得受之有愧。
“不麻烦！韩队的命令就是我们的任务！再见啊林同学！”小伙子挥挥手，开车走了。
林潇南站在原地，看着车子驶远，心情更加复杂。
第三天，下午四点二十，那辆黑色的SUV再次准时出现。
这一次，林潇南拉开后车门时，却发现后座上放着一个不小的纸箱，里面似乎是一些器材零件，占住了位置。
“哎呀！瞧我这记性！刚领的东西忘放了！”司机小伙一拍脑门，一脸懊恼，“林同学，要不你委屈一下，坐前面？”
林潇南看着那堆东西，只好点点头，拉开了副驾驶的门。
坐进副驾，视野豁然开朗。她能更清楚地看到前方，也能更直接地和司机聊天。今天来接她的换了个人，年纪稍长些，话不多，但同样客气周到。
车子行驶到一半，等红灯时，司机的对讲机里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电流声，接着是一个急促的声音在呼叫他原本的车牌号，似乎有临时任务。
司机拿起对讲机回复：“收到！我车上带着人呢，韩队安排的，送完马上过去！”
那边回了句：“尽快！”
通话结束，车内气氛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司机下意识地加快了车速。
林潇南忍不住问：“是有任务吗？如果您着急，前面地铁站放我下去就行，我可以自己回去。”
“没事没事！”司机立刻摇头，语气肯定，“韩队交代的任务第一！送你到地方我再赶回去，来得及！”
他的语气没有丝毫犹豫，仿佛执行韩彻的命令是天经地义、优先级最高的事情。
林潇南不再多说，心里却再次被触动。他对队友的影响力，似乎远超她的想象。
第四天，还是副驾。
今天的司机是第一天那个活泼的小伙子。他显然已经把林潇南当成了“自己人”，话更多了。聊着聊着，就聊到了韩彻的伤。
“韩队那手，看着就疼！医生让他多住几天院，他非不肯，吵着要回队里待着，说闻不惯医院味道。李队把他骂了一顿，才老实多待了两天……嘿嘿，也就李队能骂得动他。”
林潇南静静地听着，想象着他在医院不耐烦又不得不妥协的样子，嘴角忍不住微微向上弯了一下。原来他也有吃瘪的时候。
“不过韩队虽然回来了，但手没好利索，好多训练都参加不了，这两天脾气可爆了，我们都绕着走……”小伙子吐了吐舌头，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车子快到学校时，经过一个大型商场，门口熙熙攘攘。林潇南无意间一瞥，目光猛地定住了——
商场侧门的咖啡馆露天座位上，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赫然坐在那里！
是韩彻！
他没穿制服，穿着一件黑色的冲锋衣，拉链敞开着，露出里面的灰色t恤。那只受伤的右手依旧缠着厚厚的纱布，搁在桌面上。左手拿着手机，似乎正在看什么，眉头微蹙，侧脸线条冷硬。
他对面，坐着一个女人。
一个很漂亮，打扮精致得体的女人。栗色的长卷发，米白色的大衣，正微笑着和对他说着什么，姿态优雅。
韩彻似乎心不在焉地听着，偶尔点一下头。
阳光正好，落在他们那一桌上，画面看起来……竟然有几分和谐刺眼。
林潇南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捏了一下，骤然缩紧。呼吸都停滞了一瞬。
司机小伙显然也看到了，“咦”了一声：“那不是韩队吗？他怎么跑这儿来了？对面那女的是谁啊？没见过啊……”
他的话像针一样扎在林潇南的耳朵里。
她猛地收回视线，低下头，手指紧紧攥住了衣角，声音有些发僵：“师傅，麻烦前面路口停一下就行，我想去买点东西。”
“啊？还没到东门呢？”
“就这里，谢谢。”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司机虽然疑惑，但还是靠边停了车。
林潇南几乎是仓促地拉开车门，低声说了句“谢谢明天见”，就头也不回地快步钻进了路边的人流中，很快消失不见。
司机小伙看着她的背影，又疑惑地扭头望了一眼远处咖啡馆方向，挠了挠头，一脸不解地开车走了。
林潇南漫无目的地在人群里快步走着，胸口像是堵了一团棉花，闷得发慌。
那个女人是谁？ 看起来和他很熟稔的样子。 他提前出院，就是为了来见她吗？
各种猜测不受控制地冒出来，酸涩的情绪像气泡一样咕嘟咕嘟地往上涌。
她以为自己对他而言，或许是有点不一样的。那些暧昧的瞬间，那些强势的照顾，那些心照不宣的陪伴……
可现在看来，好像只是她自己想多了。
他那样的人，身边怎么会缺少优秀的女性？
她算什么呢？一个需要他“扶贫”的、不懂事的学生？
冷风吹在脸上，她却觉得脸颊滚烫。
走到一个无人的角落，她停下脚步，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蹲了下来，把脸埋进膝盖里。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了一下。
她不想看。
过了很久，震动持续不断。
她终于还是红着眼眶，拿出了手机。
是那个署名为【韩】的号码发来的短信。
只有一句话，带着他一贯的、不容置疑的口吻：
【明天开始，准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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