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漫漫,寒意如附骨之疽,即便相拥,也无法完全驱散。沈清弦在断断续续的浅眠中惊醒数次,每一次都发现萧彻依旧保持着清醒,背脊挺直(尽管因伤痛而微显僵硬)地靠着岩壁,那双深邃的眼眸在黑暗中依旧清明,警惕地留意着石凹外的动静,仿佛一尊不知疲倦的守护石像。
只有在她不安地挪动时,他环着她的手臂会下意识地收紧,带来一丝笨拙却坚定的安抚。
当天边终于泛起一丝微不可察的鱼肚白,山谷中的黑暗开始褪去,呈现出一种朦胧的灰蓝色时,篝火的余烬也已彻底冷却。清冷的晨光透过石凹的缝隙,吝啬地洒入些许,照亮了空气中漂浮的微尘,也照亮了彼此脸上难以掩饰的疲惫与劫后余生的痕迹。
沈清弦动了动有些发麻的身体,想要从他怀中退出些许,却被他的手臂不容置疑地圈禁着。
“陛下……天快亮了。”她小声提醒,脸颊因这持续的亲密而微热。
萧彻没有立刻松开她,他的目光落在石凹外那逐渐清晰的、蒙着一层薄雾的山谷景致上,沉默了片刻。一夜未眠,加上伤势与寒冷,让他的脸色看起来比昨夜更加苍白,眼底带着淡淡的青影,但那眼神深处的锐利与掌控力,却并未因落魄而削减分毫。
然而,在这片与世隔绝的寂静晨曦中,在这卸下了所有宫廷仪仗、臣工目光,只剩下彼此呼吸相伴的绝境里,某种一直被他刻意压抑、深藏于帝王威仪之下的东西,似乎终于寻到了缝隙,悄然流露。
“朕……”他忽然开口,声音因干渴和一夜未眠而异常沙哑,打破了黎明前的沉寂,“已经很久,没有这样……静静地,看着天亮了。”
沈清弦微微一怔,抬头看向他。他并没有看她,依旧望着洞外,侧脸的线条在晨曦中显得有些模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孤寂。
“在宫里,”他继续说着,语气平淡,像是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每一天的开始,是寅时三刻的晨钟,是堆积如山的奏折,是等候召见的朝臣,是永远也处理不完的政务,是各方势力暗流涌动的权衡……天亮,意味着又一轮的博弈与掌控,意味着……不能有丝毫松懈。”
他的话语很轻,却像一块块冰冷的石头,投入沈清弦的心湖。她从未想过,这位手握天下权柄、看似无所不能的帝王,每日面对的,竟是如此沉重而冰冷的开端。
“身边的人,”萧彻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带着自嘲意味的弧度,“或敬畏,或谄媚,或算计,或……透过朕,看着他们自己想要的东西。真心?呵……”他低笑一声,那笑声里没有温度,只有无尽的苍凉,“那或许是这深宫里,最廉价也最昂贵的东西。”
沈清弦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攥住,泛起细细密密的酸涩与疼。她看着他冷硬的侧影,忽然觉得,这身玄色衣袍之下包裹的,不仅仅是一个帝王,更是一个被无数枷锁束缚、囚禁于九重宫阙之巅的……孤独的灵魂。
“有时候,朕甚至会想,”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迷茫,“坐拥这万里江山,受万民朝拜,究竟是得到了天下,还是……被这天下所囚?”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炸响在沈清弦的耳边!如此大逆不道、近乎颓丧的话语,竟然是从这位一向强势、自信的帝王口中说出!这需要何等的心力交瘁,何等的……信任,才会在她面前,卸下所有心防,袒露这最深沉的疲惫与质疑?
她忽然想起自己刚穿越来时,对这座皇宫、对这个身份的抗拒与恐惧。她只觉得憋闷,只觉得危险。可与他相比,她那点烦恼又算得了什么?他才是真正被钉在这权力巅峰,无处可逃,连疲惫和迷茫都必须深深掩藏的那个人。
“陛下……”她忍不住轻声唤他,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怜惜与柔软。
萧彻似乎被她的声音唤回神智,他垂下眼眸,终于将目光落在了怀中仰望着他的小女人脸上。晨曦微光中,她的眼睛清澈见底,里面没有畏惧,没有算计,只有全然的担忧和一种……让他心弦微动的理解与温柔。
“吓到你了?”他问,语气恢复了些许平时的淡漠,但那份刻意营造的疏离,在此刻显得如此无力。
沈清弦用力摇了摇头,她鼓起勇气,抬起一只手,轻轻覆在他放在她腰间、依旧冰凉的手背上。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带着习武之人特有的薄茧和属于帝王的、不容置疑的力量感。
“没有吓到。”她看着他,一字一句,认真地说,“臣妾只是……觉得陛下,很辛苦。”
很辛苦。
如此简单质朴的三个字,没有任何华丽的辞藻,却像一股暖流,猝不及防地撞入了萧彻冰封的心湖深处。朝臣们说他“勤政”,说他“圣明”,太后说他“肩负江山”,甚至记忆中温婉的柳如烟,也多是柔顺的陪伴,从未有人,如此直接地、纯粹地,看到并说出他“辛苦”。
他反手握住了她微凉的小手,包裹在自己宽大的掌心中,那柔软的触感,奇异地安抚了他一夜的紧绷与孤寂。
“是啊,”他低声承认,目光与她交汇,在那清澈的眼底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不再仅仅是帝王,更像是一个……普通的、会疲惫、会迷茫的男人,“很辛苦。”
他顿了顿,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声音更沉,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所以,朕才会……将你留在身边。”
沈清弦的心猛地一跳。
“不是因为那张脸,”他清晰地否定,目光灼灼,不容她有任何误解,“而是因为……你是沈清弦。”
“你会顶撞朕,会做些荒唐不羁的事,会说出些离经叛道的话,也会……在朕自己都未曾察觉时,让朕看到这宫墙之外的真实,感受到……活着的滋味。”
他的话语,如同晨曦,一点点驱散了她心中关于“影子”的最后一丝阴霾。不是因为像谁,而是因为,她是她自己。是这个会作死、会害怕、也会在绝境中想办法生火、会因为他一句“辛苦”而心疼的、独一无二的沈清弦。
“朕厌倦了无处不在的算计和伪装,”他的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她的手背,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朕想要的……或许,就是你这般,不那么‘完美’,却足够……真实。”
真实。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明确地表达他的渴望。不是温婉顺从的影子,不是工于心计的妃嫔,而是一个有喜怒哀乐、会犯错也会带来惊喜的、活生生的、真实的人。
沈清弦望着他,看着他眼中那毫不掩饰的、带着疲惫与渴望的真诚,只觉得鼻尖一酸,眼眶瞬间就红了。她之前所有的委屈、不甘、试探与挣扎,在这一刻,似乎都找到了归宿,得到了答案。
她不是任何人的替代品。
她是被他需要的,被他珍视的,因为她是她自己。
“陛下……”她哽咽着,说不出更多的话,只能更紧地回握住他的手,用行动传递着自己的心情。
萧彻看着她泛红的眼圈和那全心全意依赖着他的模样,心中那片荒芜孤寂的冻土,仿佛被这晨曦与她的泪水共同滋润,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融化,生根,发芽。
他低下头,额头轻轻抵上她的额头,两人呼吸交融,近在咫尺。
“留在朕身边,”他低声说,不再是命令,更像是一种请求,一种确认,“就这样,真实的,留在朕身边。”
沈清弦闭上了眼,感受着他额间传来的微凉温度,和那话语中沉甸甸的分量。泪水终于滑落,却带着释然与一种难以言喻的甜蜜。
她轻轻地点了点头,用一个微不可闻,却坚定无比的声音回应:
“好。”
晨曦彻底驱散了山谷的薄雾,金色的阳光洒落进来,将相拥的两人笼罩在一片暖融的光晕之中。
绝境之中,真心袒露。
孤高的帝王,找到了他渴望的真实。
而穿越的灵魂,也终于在这异世,寻到了心安归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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