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东京笼罩在一片沉寂之下。位于城市边缘某处的废弃仓库区，更是连零星的路灯光芒都吝于施舍，只有冰冷的月光勉强勾勒出建筑物狰狞扭曲的轮廓。
空气里弥漫着铁锈、尘土和若有似无的血腥气。
任务刚刚结束。
与其说是任务，不如说是一场单方面的清理。目标是组织的一个中层人员，因贪欲试图窃取部分药物资料向外贩卖，踪迹败露。处理这种叛徒，本是琴酒最司空见惯的工作。
但今夜有些不同。星野葵，代号铃兰，也参与了这次行动。她的角色并非直接动手，而是利用她那近乎玄学的幸运，确保叛徒在慌不择路的逃亡中，一定会“巧合”地选择这条预设好的、通往绝路的撤退路线，并且不会遇到任何意外的目击者。
结果一如预料。叛徒的车在拐入仓库区前诡异爆胎，他被迫弃车，如同被无形之手驱赶的羔羊，精准地逃入了这片死亡的陷阱。枪声短暂响起，又迅速被无边的黑暗吞噬。
此刻，伏特加正在里面进行最后的清理和痕迹消除工作。
仓库外面，琴酒靠在他那辆经典的保时捷356A车门上，银色的长发在微凉的夜风中轻轻拂动。他点燃了一支烟，猩红的火点在黑暗中明灭不定，映照着他冷硬如石刻的侧脸和毫无温度的眼眸。
星野葵就站在他不远处，微微倚着另一侧车门。她身上还是那套便于行动的黑色衣裤，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只有那张在月光下显得过分白皙精致的脸，透露出与这杀戮场合格格不入的甜美。
她轻轻嗅了嗅空气，皱了皱小巧的鼻子：“唔…味道真难闻。Gin，下次这种脏活，能不能别让我来‘保驾护航’？虽然很顺利，但在这里站着喂蚊子，也很影响心情的。”
她的语气带着点娇嗔，仿佛刚才不是协助完成了一场处决，而只是等男朋友下班等得有些不耐烦。
琴酒吐出一口烟圈，灰白色的烟雾缓缓散开。他甚至没有转头看她，声音低沉冰冷：“你的‘运气’很好用。省掉了追捕的麻烦。”
这几乎算是对她能力的肯定了，虽然听起来依旧像在评价一件好用的工具。
星野葵撇撇嘴，刚想再说什么，目光却忽然被琴酒夹着烟的手吸引了。
那只手，骨节分明，修长而有力，常年握枪带着薄茧，此刻却有一道显眼的、新鲜的划伤横贯手背。伤口不深，但皮肉外翻，渗出的血珠在苍白皮肤和月光映衬下，显得格外刺眼。大概是刚才在仓库内狭窄空间里短暂交手时，被对方垂死挣扎下挥舞的什么尖锐物品划到的。对他而言，这种小伤估计等同于被纸割了一下，根本不会在意。
星野葵的视线在那伤口上停留了两秒，碧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情绪。她忽然站直身体，朝着琴酒走去。
察觉到她的靠近，琴酒终于侧过头，冰冷的绿色瞳孔落在她身上，带着一丝询问。
星野葵没有说话，只是在他面前站定，然后毫无预兆地伸出手，抓住了他那只受伤的手的手腕。
她的动作很快，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自然。指尖微凉，触感却异常柔软，与他手腕皮肤的温度和质感形成鲜明对比。
琴酒的身体几不可察地绷紧了一瞬，那是顶级杀手对任何突然靠近的本能反应。但他并没有甩开她，只是眼神更冷了几分，盯着她，似乎想看看她到底要做什么。
“别动。”星野葵的语气难得地带上了点命令式的口吻，虽然声音依旧清脆。她低头，从自己贴身的口袋里摸出一个小小的、独立包装的无菌酒精棉片，还有一张印着可爱卡通图案的创可贴。
天知道她为什么会在执行这种任务时随身带着这些东西。或许又是她那诡异“幸运”的一部分，总能在需要的时候，恰好拥有最不合时宜的小物件。
她熟练地撕开酒精棉片的包装，捏着它，小心翼翼地擦拭他手背上的伤口。酒精刺激伤口带来细微的刺痛，琴酒连眉毛都没动一下，只是沉默地看着她专注的侧脸。
她的动作很轻，很仔细，长长的睫毛垂下，在眼睑下方投下一小片阴影，神情认真得仿佛在处理什么至关重要的艺术品，而不是一道对他而言微不足道的划伤。
清冽的酒精味暂时驱散了周围的铁锈与血腥。
仔细消毒后，她撕开创可贴——那上面印着的居然是憨态可掬的熊猫图案——精准地贴在了伤口上，还用手指轻轻按了按边缘，确保贴得平整牢固。
做完这一切，她才松开他的手腕，抬起眼，对上他审视的目光，脸上重新绽开那抹惯有的、甜美的笑容：“好啦！虽然是小伤，但感染了也很麻烦的哦。尤其是你经常握枪，不注意可不行。”
那张与他冷硬气质、与这黑暗环境、与刚刚结束的杀戮都极度违和的熊猫创可贴，此刻正牢牢地贴在他的手背上，显得异常滑稽又突兀。
琴酒抬起手，目光落在那个卡通图案上，沉默了片刻。烟雾从他指间的香烟袅袅升起。
就在星野葵以为他会嗤之以鼻，或者干脆把创可贴撕掉的时候，他却只是淡淡地收回目光，吸了口烟，什么也没说。
默认了。
甚至，他那万年冰封的眼底深处，似乎极快地掠过了一丝极其微弱的、难以捕捉的…暖意？或者说，是对于她这种突兀又细心的行为的某种…接纳。
星野葵脸上的笑容加深了些，正想再打趣两句，仓库的门被推开，伏特加高大的身影走了出来。
“大哥，处理干净了。”伏特加汇报着，目光习惯性地扫过现场，然后猛地定格在琴酒的手背上——更准确地说，是定格在那张熊猫创可贴上。
他的墨镜差点滑下来，嘴巴微微张开，露出了极其震惊和滑稽的表情。他看看琴酒面无表情的脸，又看看旁边笑吟吟的星野葵，似乎完全无法理解眼前看到的景象。
这…这真的是他那个杀人不眨眼、身上添个枪眼都不眨一下的大哥吗？！一张熊猫创可贴？！伏特加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一点冲击。
琴酒一个冰冷的眼神扫过去，伏特加立刻噤声，猛地低下头，假装自己什么都没看见，快步走向驾驶座。
星野葵看着伏特加那副想笑又不敢笑、拼命憋着的模样，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琴酒扔掉了烟蒂，用那只贴着卡通创可贴的手，拉开了副驾驶座的车门，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走了。”
“来啦~”星野葵轻快地应了一声，绕到另一边，自己拉开车门坐了进去。
保时捷引擎发出低沉的轰鸣，驶离了这片弥漫着死亡气息的仓库区。
车内很安静，只有引擎运转的声音。伏特加专心开车，目不斜视。琴酒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夜景，沉默不语。
星野葵心情似乎很好，指尖在车窗边缘轻轻敲打着不成调的节奏。
过了好一会儿，当车子驶入相对繁华的市区边缘时，琴酒忽然开口，声音在狭窄的车厢内显得格外清晰。
“伏特加，前面那家军品店，停一下。”
伏特加愣了一下，显然这个指令有些意外，但他立刻应道：“是，大哥。”
星野葵也好奇地眨了眨眼。军品店？Gin需要补充装备吗？但通常这些都有固定渠道，很少会去临街的店铺。
车子在一家看起来其貌不扬，甚至有些陈旧的军品店门口停下。这种店通常深更半夜还开着，做的生意也多半游走在灰色地带。
“在车里等着。”琴酒对伏特加吩咐了一句，然后推门下车。
星野葵看着他高大的背影消失在店门内，心里的好奇更浓了。
大约过了十分钟，琴酒才从店里出来。他手里拿着一个不大不小的、深色的纸袋。
他重新坐回副驾驶，将纸袋随意地扔到了后座——正好落在星野葵的怀里。
“给你的。”他的语气平淡无波，仿佛只是随手递过一盒纸巾。
星野葵愣住了，低头看着怀里的纸袋。给她？礼物？
这简直比看到琴酒手贴熊猫创可贴还要让她惊讶。
她带着几分疑惑和强烈的好奇，打开了纸袋。里面并不是她想象中的什么新式武器或者高科技 gadget。
那是一件面料看起来极其普通，甚至有些灰扑扑的，像是加大码的男性连帽衫。款式非常基础，毫无时尚感可言，扔在路边摊都不会有人多看一眼。
星野葵拎起那件连帽衫，脸上写满了不解：“Gin？这是…？”一件丑丑的、 oversized 的连帽衫？这算哪门子礼物？
琴酒目视前方，并没有看她，只是淡淡地解释道：“新型复合纤维材料，轻便，耐磨，一定程度上能防割伤和减缓普通手枪子弹的冲击力。”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 “下次‘站着喂蚊子’的时候，穿上。至少能挡挡风，也比你那身扎眼的黑色看起来‘普通’点。”
他的语气依旧冷硬，甚至带着点不耐烦，仿佛只是在交代一项任务装备。
但星野葵却瞬间明白了。
他注意到了她刚才抱怨味道难闻、抱怨喂蚊子。 他注意到了她行动时习惯性的穿着虽然便于隐藏但或许在某些场合确实不够“普通”。 他甚至……或许是因为她刚才处理了他那道微不足道的伤口，而用他的方式，回馈了一份“关心”。
这件衣服，丑陋，实用，和他这个人一样，毫无情趣可言，却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属于琴酒式的“体贴”。
防割防弹是假（或许真有部分效果），但让她在执行这类外围任务时更舒适、更隐蔽，才是真。
星野葵抱着那件灰扑扑的、毫无美感的连帽衫，愣了几秒钟。
随即，她脸上缓缓绽放出一个无比灿烂、无比真实的笑容，比之前任何一次伪装出来的甜美都要耀眼。她甚至把脸埋进衣服里蹭了蹭，布料带着点新品的味道，还有一丝…属于琴酒手指间淡淡的烟草气息。
“谢谢啦，Gin！”她的声音里充满了雀跃，“我很喜欢！真的很喜欢！”
这是她收到的，最不像礼物，却最让她心动的礼物。
它不浪漫，却实用到了极点。 它不华丽，却代表着一种冰冷的保护。 它出自琴酒之手，这本身就意义非凡。
前座的伏特加通过后视镜偷偷看到这一幕，感觉自己的世界观再次受到了洗礼。大哥…送女人衣服？还是一件这么…呃…朴实的衣服？而铃兰居然还那么开心？
他默默地把墨镜往上推了推，决定今晚看到的一切都烂在肚子里。
琴酒对于她热烈的反应，只是从喉间发出一声极轻的、几乎听不见的“嗯”，算是回应。但他嘴角的线条，似乎在不经意间，柔和了那么一丝丝。
星野葵抱着那件连帽衫，像抱着什么宝贝，嘴角噙着笑，目光望向窗外流光溢彩的城市。
冰冷的杀戮，与一件意外温暖的（物理上和意义上）礼物。
这个夜晚，似乎变得有点不一样起来。
这份“意外”，她收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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