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织的医疗部门深处,比起外面设施那种刻意营造的温馨假象,这里更符合人们对一个庞大黑暗组织的想象——冰冷、洁净、弥漫着消毒水和某种难以名状的化学药剂混合的气味。走廊空旷而安静,只有偶尔从某些紧闭的门后传来极其微弱的仪器嗡鸣。
其中一扇厚重的隔音门后,是一个布置得相当奇特的房间。它不像传统的诊疗室,也没有太多医疗器材。房间色调以舒缓的米白和浅灰为主,柔软的沙发,低矮的茶几上放着一套精致的白瓷茶具,甚至角落里还点缀着几盆绿植。然而,仔细观察便会发现,沙发的位置背对着门口,房间的四个角落都有极其隐蔽的摄像头,单向玻璃后似乎也潜藏着无声的注视。这里与其说是诊疗室,不如说是一个更为高级的、用于心理操控的审讯间。
星野葵——铃兰——正坐在其中一张单人沙发上,慢条斯理地沏着红茶。她今天穿了一件柔软的米白色高领毛衣和格纹长裙,长发柔顺地披在肩头,看起来完全就是一个人畜无害的邻家少女,与周围环境以及她即将进行的工作形成一种诡异的割裂感。
门被无声地推开。两名穿着黑色制服、面无表情的守卫站在门外,工藤新一站在门口,脸色比前几天更加苍白,眼下的阴影浓重,嘴唇紧抿,显示出极大的抗拒和压抑的愤怒。他身上的衣服是组织提供的,合身却毫无个性,像另一种形式的囚服。
“下午好,新一君。”铃兰抬起头,露出一个毫无阴霾的甜美笑容,仿佛只是在咖啡馆招待朋友,“请进吧,茶刚好泡到最佳状态。”
新一站在原地,冰冷的视线扫过房间,自然也注意到了那些监视设备。他冷笑一声:“怎么?组织的‘心理诊疗’还需要这么多观众?”
“哦,你说那些呀?”铃兰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语气轻松得像在讨论天气,“只是必要的安全措施和记录而已。毕竟,你的大脑太珍贵了,任何一点‘波动’都值得仔细研究呢。”她歪着头,笑容不变,“放心,我们的谈话内容保密级别很高,不是谁都能看的。而且…”
她顿了顿,紫罗兰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玩味:“…你觉得你现在还有挑剔环境的资格吗,新一君?或者说…工藤新一?”
那个名字从她口中吐出,带着一种刻意的、提醒他现状的残忍。
新一的拳头在身侧攥紧,指节发白。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压下翻涌的情绪,迈步走进房间。厚重的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关上,落锁声轻微却清晰。
他僵硬地在铃兰对面的沙发坐下,背脊挺得笔直,拒绝触碰那杯她推过来的、香气氤氲的红茶。
“我不需要什么心理诊疗。”他生硬地说。
“别这么抵触嘛。”铃兰捧起自己的茶杯,轻轻吹了口气,“连续的高强度‘协助’工作,加上环境变化和…人际关系的调整,会产生压力是很正常的事情。组织很关心成员的身心健康,尤其是你这样的‘特殊人才’。”
她将“特殊人才”几个字咬得略带调侃。
“关心?”新一的声音里充满了讽刺,“是担心我这件好用的工具会提前崩溃吧?”
“工具如果不好用,或者有损坏的风险,通常的处理方式是销毁哦。”铃兰抿了一口茶,语气依旧轻柔,话语内容却让人不寒而栗,“而现在,我们选择的是‘维护’和‘保养’。这难道不是一种重视吗?”
新一沉默了。他知道她说的是事实。他的价值建立在他的大脑和配合度上,一旦失去这些…
“那么,‘医生’,”他刻意加重了这个称呼,带着满满的讥诮,“你今天想‘维护’什么?”
铃兰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叠放在膝上,做出一个倾听的姿态。她的表情变得稍微正式了一些,但那种掌控全局的从容感丝毫未减。
“我们就从…最近的工作感受开始,怎么样?”她引导着,“比如,前几天处理那个生物公司账目问题的时候,你在想什么?”
新一的心猛地一沉。那次的“协助”之后,那种自我厌恶和空虚感困扰了他很久。
“没想什么。”他生硬地回答,移开目光。
“真的吗?”铃兰的声音像带着钩子,“根据报告,你完成得非常出色,效率惊人。但后续的行为观测显示,你在任务结束后有长达数小时的沉默期,食欲下降,睡眠质量也很糟糕。这可不像是‘没想什么’的表现。”
她竟然连这些细节都清楚!新一感到一阵寒意。他的每一分每一秒,果然都在严密的监控之下。
“完成任务,难道还需要兴高采烈吗?”他反唇相讥。
“当然不是。”铃兰宽容地笑了笑,“但过度沉浸在不必要的负面情绪里,会影响后续的工作效率。组织希望你能保持最佳状态。”
“不必要的负面情绪…”新一重复着这个词,只觉得无比荒谬,“帮助犯罪组织清除异己,攫取利益,难道我应该感到自豪?”
“视角问题而已,新一君。”铃兰的声音带着一种蛊惑人心的柔和,“你只是从一种‘正义’,转向了另一种更有效率的‘秩序’。那个中村弘树,他贪婪、背叛、破坏规则,他所做的事情在法律意义上同样是不对的。而我们,只是用我们的方式更快地处理了问题,避免了更大的损失,维护了整体的稳定。这难道不是另一种形式的…‘正义’吗?”
又是这套扭曲的逻辑!新一几乎要作呕。但可怕的是,他发现自己竟然无法立刻找到完美的话语来驳斥。因为从某个冰冷的角度看,她的话似乎自成一套逻辑体系。
“你看,”铃兰观察着他的表情,继续缓缓说道,声音更加轻柔,仿佛带着催眠的魔力,“你感到痛苦,是因为你还在用过去的框架衡量现在。你潜意识里仍然认为自己是那个站在光明里的侦探,而我们是十恶不赦的黑暗。”
她微微歪头,眼神里带着一丝看似真诚的“怜悯”:“但那个框架已经碎了,新一君。光明和黑暗的界限从来就不像你想象的那么清晰。为什么不尝试接受新的身份呢?一个拥有卓越才能,被高度重视,并且…能和你所爱的人在同一阵营的身份。”
“兰…”新一的心脏像被猝然刺痛,声音干涩。
“是啊,兰酱。”铃兰的笑容加深,知道找到了最有效的突破口,“她现在很好,很适应,也变得更坚强了。你们现在站在同一边了,这难道不是你曾经期望的吗?虽然方式不同…但结果,似乎也不错?”
她的话语像最细腻的毒药,渗入他裂开的心理防线。
“想想看,如果你继续固执地抱着那些已经毫无意义的‘原则’痛苦挣扎,最终崩溃或惹怒组织,会发生什么?组织或许会失去一件好用的工具,但你呢?你会失去一切。包括…刚刚重新回到你身边的兰。”
她轻轻敲了敲茶几,发出清脆的声响,将最后一丝威胁敲进他的心里。
“而我,可以帮你。”她的声音又变得柔和起来,像是致命的安慰,“帮你适应,帮你找到在新的位置上的…平静和价值感。毕竟,我们也算是朋友了,不是吗?我一直很欣赏你的才华呢。”
新一感到一阵剧烈的头晕目眩。理智在尖叫着拒绝,情感却在恐惧和一种畸形的渴望下颤抖——对生存的渴望,对不再痛苦的渴望,对…能和兰在一起的渴望。
他看到铃兰那双紫色的眼睛,清澈见底,却又深不见底,仿佛能看穿他所有的挣扎和软弱。她不是在使用粗暴的洗脑,而是在进行一场精准的心理手术,用语言和情境小心翼翼地剥离他过去的坚持,同时植入组织的逻辑和对他弱点的掌控。
他猛地低下头,双手插入发间,肩膀微微颤抖。他不能屈服,不能认同…但是,反抗的代价太大了,而且看起来毫无希望。
漫长的沉默在房间里蔓延,只有两人轻微的呼吸声。
良久,铃兰轻轻开口,声音温柔得像羽毛:“不需要立刻想通。这只是第一次‘谈话’而已。我们有很多时间。”
她站起身,走到他身边,并没有触碰他,只是将一杯新的、温热的红茶轻轻放在他面前的茶几上。
“把这里当作一个可以暂时卸下防备的地方吧。至少在我面前,你不必时刻表演坚强。”她的话语里甚至带着一丝诡异的“真诚”,“好好休息,新一君。下次见面,我们可以聊点更轻松的话题,比如…你最近看的那些犯罪学期刊?我很感兴趣呢。”
说完,她不再看他,转身走向门口,示意守卫开门。
门打开又关上。
工藤新一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一动不动。茶几上的红茶散发着微弱的热气,香气弥漫,却像是一种无声的嘲讽。
他清楚地知道,刚刚经历的,是一场远比严刑拷打更可怕的心理凌迟。
而可悲的是,他发现自己竟然对下一次“谈话”,产生了一丝微弱的、病态的期待——至少在那短暂的几十分钟里,有人(即使是魔鬼)会用看似“理解”的态度,听他说话。
这丝期待,让他感到无比的恐惧和自我厌恶。
他终究,还是在一步步地滑向深渊。而那个名为铃兰的魔鬼,正微笑着,一步步地引导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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