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昭是被铁链勒醒的。
手腕内侧的铁锈味钻进鼻腔,像在考古现场翻出一具汉代铁甲,氧化了两千年,还带着血痂的腥气。他眨了眨眼,视线模糊,耳边是驴蹄敲地的闷响,还有两个粗嗓门在用冀州土话扯闲篇。
“这小子瘦得跟竹竿似的,真能是他爹亲生的?”
“谁知道呢,听说那老陆头临进大狱前还喊冤,说自家清白门风,怎生出个逆子来见都不见。”
他低头看了眼身上的粗麻衣,领口磨得发白,肋骨硌着布料,一下一下,像拿考古刷子刮骨。这具身体太弱,五脏六腑都像是借来的,一口气喘大点就发颤。
但脑子醒了。
他不是在挖殷墟商墓时被塌方砸中了吗?怎么一睁眼,成了东汉的囚徒?
他不动声色地吸了口气,空气里混着腐草、粪水和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这不是实验室,也不是复原场景。他闭眼,回忆现代所学——这麻衣制式、腰带结法、连铁链的锻打纹路,都符合东汉中平年间冀州地方役夫的规制。
再听那俩官差说话,提到了“郡丞”、“玉玺图谶”、“流徙日死于道中”……
陆昭心里一沉。
他穿了。
而且穿得极巧——正好是家破人亡的节骨眼上。原身父亲是郡中小吏,因弹劾宦官党羽被构陷,罪名是私藏玉玺、图谋不轨。母亲在流放途中病亡,尸骨未收。如今他这具身子,正被押去大牢“探父”,实则是走个送终的过场。
“贼子见父,不过送终。”年长的官差啐了口痰,懒洋洋道,“你爹昨儿还在喊冤,说要写血书递御前。可笑,御前?天子连尿布都换不利索,谁听他喊?”
陆昭垂着眼,没吭声。
他在考古队带过实习生,知道什么时候该装傻。现在就是时候。
但他心里已经翻了篇。这案子,比殷墟甲骨上的刀痕还假。东汉党锢之祸余波未平,寒门小吏敢动宦官党羽,不是找死是什么?可真正杀人的,从来不是胆子,是背后那根看不见的线——谁要他死,谁怕他活。
他缓缓转动眼珠,余光扫过四周。
这是冀州治所邺城外的官道,左侧是干涸的护城河沟,右侧是低矮的民房,再往前三百步,便是郡狱。高墙灰瓦,墙头插着几根生锈的矛,两个守卫倚着门打哈欠。东侧墙角有条排水沟,淤泥发黑,砖缝里长着苔藓,明显年久失修。
辰时三刻换岗,半柱香空档——他记下了。
手上的镣铐沉,但不算死扣,留了半指活动余地。两名押解官差,年长的腰间挂着个瘪酒囊,袖口有油渍,显然是个贪杯的;年轻的紧握木棍,指节发白,眼神飘忽,像是头一回干这差事,心里发虚。
陆昭忽然笑了。
笑得还挺自然。
像在博物馆给游客讲解汉砖纹样时那样,嘴角微扬,眼角带褶,仿佛眼前不是牢狱,而是出土文物陈列柜。
他这人,向来用玩笑藏锋。导师说他“嘴比脑子快”,可真到节骨眼上,他从不含糊。
现在这局,硬闯是死,哭诉求情是死,装傻充愣也是死。得破。
怎么破?
他低头看着自己这双瘦手,指甲缝里还有泥——不知是原身挖地时留下的,还是穿越时带过来的考古队土。
救人如挖坑,讲究层位关系。不能一锄头下去直奔棺椁,得先清表土,再揭灰坑,最后才是主墓室。他现在连墓道口都没摸到,急什么?
关键是——怎么让这俩官差,心甘情愿把他送进牢里?
他缓缓抬头,看向那扇黑漆牢门。
“送终”是礼,是规矩。官差不怕他逃,不怕他闹,就怕担责任。只要他表现得够“孝”,够“怂”,够像个来哭爹的废物,他们反而会放松警惕。
毕竟,谁会防一个连站都站不稳的病秧子?
他心里开始盘算。
原身记忆碎片里,有三个人名一闪而过——陈三、李五、吴老炭。其中吴老炭在城南卖炭,曾受过陆家恩惠。虽不知现在如何,但至少是个线索。
不急动。
先探虚实,再定进退。
他轻轻咳了两声,身子一晃,像是脱力,顺势往地上一瘫。
“哎哟!”年轻的官差吓一跳,下意识伸手去扶。
年长的那个却冷笑:“装什么死?你爹快咽气了,你倒先挺尸?”
陆昭喘着气,声音弱得像风里纸灰:“我……我想见我爹……最后一面……求您……开恩……”
他说得断断续续,眼泪说来就来,配上这张清俊却苍白的脸,活脱脱一个家破人亡的士族子弟。
年长官差皱眉,却没再推他。
人之将死,其言也哀。见父子最后一面,合乎礼法。上面也没说不让进。
“进去可以,别惹事。”他冷声道,“哭两声就出来,别学你爹,满嘴胡话。”
陆昭点头,额头磕在地上,像真的撑不住了。
可就在他低头的瞬间,眼底的虚弱散了个干净。
取而代之的,是一道冷光。
他不是来送终的。
他是来重审这桩案子的。
考古讲究实证,他不信什么天命气数。这世道乱,人命贱,可再乱的局,也有规律可循。官差的疲态、狱墙的破绽、人心的缝隙——都是线索。
他缓缓起身,由两人架着,一步步走向牢门。
每一步,都像在踏进一座未发掘的墓室。
门开了,阴风扑面,混着尿臊和霉味。
陆昭抬眼,望向幽深的狱道。
嘴角又扬了起来。
“这案子,我来重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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