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烟升上天的时候,陆昭正把令签举到一半。
他没扔。
手腕一转,令签回插腰间,转身就走。不是往前军调度台,而是绕过火盆,踩着土阶往营后那座矮丘上去。亲兵想跟,被他抬手拦下。
“别出声。”
观星台是去年秋收后搭的,三尺高台,四根木柱撑起一方草棚,原是农官用来测日影定节气的。如今战云压境,谁还有心思看太阳?可陆昭每次大战前夜,总要上来坐一坐。
今晚星野格外清晰。
他仰头看了一会儿,眉头慢慢拧紧。
心宿二,也就是民间说的“大火星”,正被一颗赤红星体牢牢围住,像锅里煮着的血块。他从袖中抽出一卷破旧竹简,借着月光翻到《天官书》那页,对照片刻,低声念出三个字:
“荧惑守心。”
古书说这天象主帝王更替、兵祸连年,将星陨落,血流千里。
他合上竹简,没动。
台下传来脚步声,郭嘉被两个亲兵架着上来,酒气隔着三步远就能熏倒蚊子。他裤腿还沾着前日喝剩的豆汁,头发乱得像被狗刨过。
“大半夜叫我?有酒吗?”郭嘉一屁股坐在台沿,晃着腿。
“有冷水。”陆昭一挥手,亲兵提桶泼过去。
郭嘉打了个激灵,睁开眼,第一句话是:“东边要塌了。”
陆昭不动声色:“怎么说?”
“你瞧白虎七宿。”郭嘉抬手一指,“胃、昴、毕,三颗星连成一线,本该清亮如刀,可今夜偏泛着红光,像被血泡过。主西方有兵伏,血染虎口——这不吉利。”
陆昭眯眼望去,果然见那片星域蒙着一层薄红,不细看几乎察觉不到。
“还有呢?”他问。
“荧惑入心,将星动摇。”郭嘉忽然笑起来,“你那位对手,怕是要折在今晚。不过——”他话锋一转,“他若真蠢到全军压上,倒也不配让你我费这么多心思。我猜他留了后手,藏在东山道断桥下,等你主力出谷,他就从背后捅一刀。”
陆昭没应声。
断桥是条废弃的石梁,原通商道,三年前山洪冲垮了半边,如今只够十人并行。按原计划,敌军主力走东山道入西谷,必经泥泞小路,民兵伏于谷口两侧,赵云游骑扰其侧翼,甄家商队断其后路——环环相扣,滴水不漏。
可若敌将真在断桥下藏了奇兵……
“你说烧桥?”陆昭问。
“桥早该塌了。”郭嘉打了个酒嗝,“烧它干什么?不如炸了。你不是还有半筒火药么?让甄小姐顺路捎点过去,炸得干干净净,省得半夜有人摸上来踹你屁股。”
他说完,脑袋一歪,又睡了过去。
陆昭盯着他看了两息,回头对亲兵道:“抬下去,盖条毯子,别让他冻死了——我还欠他三坛酒没还。”
亲兵应声而去。
陆昭独自留在台上,从怀中取出一张布防图,正是昨夜甄宓带来的那份。他借着月光细细看过,指尖在“东山断桥”位置点了三下,然后从腰间解下朱笔,在图上轻轻画了个圈。
不大,不深,像不小心蹭上的印子。
但他另写了一道密令,塞进竹筒,封蜡,交给心腹:“送去赵云帐中,面交本人,不得经手第三人。”
密令只有十六字:“率骑二百,潜行东山;焚桥设障,伏杀探马。未得号令,不得出击。”
传令兵走后,陆昭把布防图重新卷好,压回案底。回帐时,正碰上值守亲兵问:“将军,今夜可要巡营?”
“不必。”他说,“各营按原令行事,无令不得擅动。”
亲兵退下。
他坐在案前,端起冷茶喝了一口,茶叶梗卡在牙缝里,他没掏,就让它待着。
帐外风渐起,吹得火盆火星四溅。
他没再出门,也没睡。只是把环首刀从左侧换到右侧,又把令签筒挪了个位置,离手更近了些。
半夜三更,赵云悄无声息进了帐。
甲未卸,靴上沾泥,脸上有擦伤。
“桥炸了。”他低声说,“桥下有伏兵,约三百人,藏在石洞里,等我们过半就杀出来。我带人放火药时惊动了他们,交手片刻,斩首四十七,余者溃散入山。”
陆昭点头:“可有伤亡?”
“轻伤十二,无人阵亡。”
“好。”他从案上取过一张新图,“把东山道这段划掉,标上‘已毁’。再传令西谷伏兵,敌若来犯,不必等他们过半——三分之一就动手。”
赵云接过图,迟疑道:“甄家车队已入伏道,若敌后军折返,他们可能遇险。”
“我知道。”陆昭站起身,“但他们现在回头更危险。往前走,还有活路;往回跑,正好撞上溃兵。”
赵云不再多言,抱拳退下。
帐中又只剩陆昭一人。
他走到案前,翻开《甘石星经》,翻到“将星”那页,盯着看了一会儿,忽然笑了。
“将星坠东方?”他自言自语,“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的星要掉下来。”
他合上书,吹熄灯,却没躺下。
只是站在帐门边,望着外面漆黑的夜。
远处,一道新的赤烟缓缓升起,比先前那道更细、更直,像一根烧红的针,扎进云层。
他没动。
片刻后,亲兵急步而来:“将军,东山哨骑回报,敌前锋已过塌方谷,正往西谷推进。”
陆昭点头:“传令各部,按更防图行事。再派两队斥候,沿山脊往北,查有没有第二条道。”
“是。”
亲兵刚走,郭嘉又被抬了上来,这次他自己走的,手里还拎着半壶酒。
“醒了?”陆昭问。
“酒醒了,人没醒。”郭嘉灌了一口,“我梦见你打赢了,可你站在城楼上,背后没人。田丰不在,赵云不在,连甄小姐也不在。就你一个人,风吹得袍子哗啦响。”
陆昭笑了笑:“梦都是反的。”
“也不一定。”郭嘉盯着他,“你改了部署?”
“没改。”陆昭说,“只是补了个小洞。”
“补得好。”郭嘉点头,“可洞补得再好,也挡不住天意。今夜星象太凶,血光不散。你得想好,打赢之后,想留谁在身边。”
陆昭没接话。
郭嘉也不再问,转身就走,走到一半,忽然停下:“对了,你那支白玉兰簪,还留着吗?”
“在。”陆昭从怀中摸出一布包,打开一角,露出簪头。
“别弄丢了。”郭嘉说,“女人押上命的东西,比军令还重。”
他走后,陆昭把簪子重新包好,放回胸口。
然后他拿起环首刀,推门而出。
营中灯火通明,将士待命,谁也不知道主将刚刚改了什么,谁也不知道东山断桥已成废墟。
他走到调度台前,抬手拔出令签。
这一次,他没有犹豫。
令签划破夜空,指向西谷方向。
“传令——”
他刚开口,远处忽有号角三声,短促急促,是斥候遇敌的信号。
陆昭猛地扭头,看向东山山脊。
一道黑影正从山梁跃下,速度快得不像人。
他抬手按住刀柄。
刀鞘沾了露水,滑得握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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