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痛是从骨骼深处弥漫开的,如同生锈的齿轮在关节间强行转动。沈棠在失重感与撕裂感中猛然惊醒,发现自己正躺在一片冰冷的金属废墟上。
视野所及,是铅灰色的、被巨型齿轮轮廓切割的天空。粗大的蒸汽管道如巨蟒盘绕在锈迹斑斑的钢铁建筑之间,发出沉闷而规律的嘶鸣,仿佛整个城市都是一台濒临极限、却仍在疯狂运转的古老机器。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铁锈、劣质机油和某种类似硫磺的刺鼻气味,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金属粉尘的颗粒感,刮擦着喉咙。
这里不是星轨大厦的废墟,也不是她熟悉的任何一个地方。
她挣扎着想坐起,左肩和右腿传来的剧痛让她闷哼一声,险些再次倒下。她低头查看,发现自己穿着不知何时被换上的、粗糙的工装布衣,身上多处擦伤,血迹混合着油污,黏腻地贴在皮肤上。而她的左手掌心,那枚在现实世界如同烙印的齿轮纹身,此刻正散发着微弱的、几乎难以察觉的温热,纹路中心那暗红色的“7”字,颜色似乎比之前更深了一些。
记忆如碎片般冲击着她的大脑——Ω0实验室的崩塌、金瞳棠冰冷的目光、陆深最后的警告、母亲苏晚那跨越维度的低语、以及那道被她用血与意志强行撕裂的空间裂缝……
“破界非融界……”她喃喃念出母亲的遗言,心脏因紧张而剧烈跳动。她成功了,她撕开了现实与某个“镜中世界”的壁垒,但代价呢?她被抛到了哪里?
她环顾四周。这是一片巨大的废弃工厂区,堆积如山的金属残骸、断裂的管道、破碎的齿轮随处可见。远处,高耸入云的烟囱永不疲倦地喷吐着浑浊的浓烟,将本就灰暗的天空染得更深。更远处,隐约可见一座庞大得超乎想象的城市轮廓,无数齿轮在其中缓缓转动,发出低沉而宏大的轰鸣,宛如一头沉睡的钢铁巨兽的心脏。
蒸汽朋克世界。文件第二卷中提到的“机械诗篇”的舞台。
她强忍着疼痛,扶着身边一根冰冷的金属柱站起身。右手下意识地摸向胸口——母亲那枚齿轮徽章依旧紧紧贴在心口,传递着微弱的、令人安心的温热。而那块记载着母亲最后遗言的焦黑金属板,也还被她死死攥在另一只手里。
就在这时,一阵细微却清晰的金属摩擦声从不远处的废墟堆后传来。
不是巨型齿轮的轰鸣,而是更轻巧、更谨慎的移动声——像是金属靴底踩在碎铁片上的声音,不止一个。
沈棠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她屏住呼吸,强忍着疼痛,将自己更深地缩进一堆扭曲的金属板后面,只留下一条狭窄的视野缝隙。
两个身影从废墟的拐角处转了出来。他们都穿着统一的、沾满油污的灰褐色制服,材质像是某种厚帆布与金属丝线混纺而成,胸口印着一个冰冷的、没有任何装饰的纯齿轮徽记。一人身材魁梧,手持一把闪烁着不稳定电弧的长柄切割枪;另一人相对瘦小,腰间挂着几个不知用途的金属罐,手里拎着一根带倒刺的金属棍。他们的脸上戴着覆盖口鼻的简易过滤面罩,只露出一双冷漠得如同机械的眼睛,正警惕地扫视着这片废墟。
“能量乱流的残余波动最后消失点,就在这片区域。”魁梧的那个声音沙哑,如同砂纸摩擦,“‘上面’下了死命令,彻底清扫,不留任何活口痕迹。”
“啧,又是这种脏活累活。”瘦小的那个抱怨着,声音里带着一种麻木的疲惫,他用金属棍随意地拨开一堆残骸,“这鬼地方的辐射值和金属毒尘浓度都爆表了,清理完得赶紧去‘黑市’找个好点的记忆齿轮洗洗脑子,不然晚上又得做被齿轮碾碎的噩梦。”
记忆齿轮!沈棠心中一震,立刻想起了文件中对这个世界的核心设定——交易情感的“记忆齿轮”。这些人是……永动社的清道夫?文件第二卷中提到统治这个世界的星轨科技分公司!
魁梧清道夫用切割枪的枪管粗暴地掀开一块巨大的金属板,发出刺耳的噪音。“仔细点!‘上面’特别强调,可能有‘界外异物’掉进来,找到立刻发信号报告!优先级最高!”
瘦小清道夫嘟囔着,踢开一块挡路的齿轮,目光开始扫向沈棠藏身的这堆金属板。
沈棠的心跳如擂鼓,几乎要冲破胸膛。她握紧了手中冰冷的金属板边缘,指节因用力而发白。跑?以她现在的伤势,根本跑不过这两个手持武器的壮年男性。拼?无异于以卵击石。绝望如同冰冷的铁水,开始灌入她的四肢百骸。刚从现实的陷阱中逃脱,难道就要死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
就在瘦小清道夫的目光即将锁定她藏身之处的刹那——
“嗖——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的破空声响起,紧接着是利器入肉的闷响!
瘦小清道夫身体猛地一僵,难以置信地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一根细长的、尾部带着精巧旋转稳定翼的金属弩箭,精准地穿透了他心脏位置的制服,从后背透出半截染血的箭尖。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眼中瞬间失去神采,软软地倒了下去。
“谁?!”魁梧清道夫大惊失色,切割枪瞬间指向弩箭射来的方向——一堆由废弃锅炉构成的、更高的废墟顶端。
回应他的是一声更加暴烈的轰鸣!
“砰——咔嚓!”
一块至少半人高、边缘锋利的巨大齿轮碎片,如同被无形的巨力投掷,裹挟着凄厉的破风声,狠狠砸在魁梧清道夫刚刚站立的位置!他反应极快,狼狈地向侧方翻滚,切割枪脱手飞出,砸在地上溅起一串火星。
齿轮碎片深深嵌入地面,碎石与金属屑四溅。烟尘弥漫中,一个身影如同猎豹般从高处跃下,动作矫健得不可思议,落地时几乎没有声音。
那是一个年轻男子。穿着拼凑的、沾满油污的皮甲和粗布工装,一头乱糟糟的黑发下,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右眼——那并非血肉之躯,而是一只冰冷的、结构精密的机械义眼,此刻正闪烁着锐利的金色光芒,如同鹰隼般锁定了翻滚起身的魁梧清道夫。他手中握着一把造型奇特、布满铆钉和管线的巨大扳手,扳手头部隐隐有幽蓝色的能量流转。
“锈色黎明!”魁梧清道夫看清来人,尤其是那只标志性的金色义眼时,脸上露出惊惧交加的神色,“阿野?!你竟敢袭击永动社的执法队?!”
名叫阿野的年轻男子根本不给他废话的机会。他脚步一错,身体带起一道残影,巨大的扳手带着沉闷的呼啸声,直砸清道夫的头颅!扳手挥动的瞬间,沈棠甚至能听到内部某种能量核心加速运转的低沉嗡鸣。
清道夫慌忙举起手臂格挡,他小臂上的制服瞬间弹开,露出两片厚重的金属护板。
“铛——!”
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声炸响!阿野的力量大得惊人,扳手砸在护板上,火星四溅。清道夫闷哼一声,手臂被砸得向下弯曲,整个人踉跄后退。阿野攻势如潮,扳手在他手中仿佛没有重量,化作一片狂风暴雨般的金属风暴,每一击都势大力沉,角度刁钻,逼得清道夫只能狼狈招架,毫无还手之力。
沈棠躲在暗处,看得心惊肉跳。这个叫阿野的年轻人,战斗风格狂野而精准,那只机械义眼显然赋予了他超乎寻常的动态视力和计算能力。他的力量……似乎也远超常人,那把扳手绝非凡品。
几个呼吸间,清道夫已是伤痕累累,护板碎裂,一只手臂不自然地扭曲着。他眼中闪过绝望的疯狂,突然用仅剩的好手猛地拍向腰间一个红色的、不断闪烁的按钮!
“一起死吧!区域净化协议!”他嘶吼着。
“休想!”阿野的机械义眼光芒暴涨,动作快如闪电。他不再攻击清道夫的身体,巨大的扳手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斜撩而上,精准无比地砸在清道夫拍向按钮的手腕上!
“咔嚓!”
令人牙酸的骨裂声清晰可闻。清道夫的手腕瞬间变形,惨叫声刚出口,阿野的另一只手已如铁钳般扼住了他的喉咙,将他后续的嘶吼和引爆指令硬生生掐断。紧接着,阿野膝盖狠狠顶在清道夫腹部,剧痛让对方蜷缩如虾米,彻底失去了反抗能力。阿野动作麻利地卸掉了清道夫身上所有可疑的装备,用一根粗糙却异常坚韧的金属丝将他捆了个结实,最后扯下对方的过滤面罩塞住嘴巴,像丢垃圾一样扔进一个半塌的、深处黑暗的金属管道里。
战斗开始得突然,结束得更是干净利落。
阿野这才转过身,那只冰冷的金色机械义眼,穿透尚未完全散去的烟尘和机油蒸汽,精准地落在了沈棠藏身的位置。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只有纯粹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出来吧,‘界外来客’。”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金属的质感,听不出太多情绪,“你身上的‘频率’波动,隔着三条街都能‘闻’到。永动社的鬣狗就是冲你来的。”他指了指被扔进管道的清道夫,“这只是先头侦察兵,大部队很快会到。”
沈棠知道藏不住了。她深吸一口充满铁锈味的空气,忍着剧痛,扶着冰冷的金属板,艰难地从藏身处站了起来。她浑身狼狈,血迹混着油污,但眼神却异常明亮,带着劫后余生的警惕和一丝探究,迎向那只冰冷的金色义眼。
“你是谁?锈色黎明又是什么?”沈棠的声音沙哑,但很清晰。她紧握着母亲的徽章和金属板,这是她仅有的“武器”和线索。
阿野没有立刻回答。他上下打量着沈棠,目光在她掌心的齿轮徽章和那块焦黑的金属板上停留了片刻,金色义眼似乎有细微的光芒流转,像是在进行扫描分析。随后,他的视线移向沈棠左肩渗血的伤口和明显行动不便的右腿。
“问题很多。”阿野终于再次开口,语气平淡,“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永动社的巡逻队很快会循着能量残留和失踪队员的信号找过来。”他言简意赅地指了指废墟深处一个不起眼的、被巨大管道阴影覆盖的裂缝,“想活命,跟我走。”
他没有表现出敌意,但也没有丝毫的亲近。那只金色的机械眼,仿佛能看穿一切伪装,带着一种属于这个钢铁世界的、冰冷的务实。
沈棠看着阿野转身走向裂缝阴影的背影,又回头望了一眼这片充满死亡气息的齿轮废墟,以及远处那座庞大而压抑的齿轮都市。远处,隐约传来了更沉重的、有节奏的金属脚步声——永动社的增援正在逼近。
她没有选择。现实世界的星轨是陷阱,这个蒸汽朋克世界的永动社更是虎穴。这个自称属于“锈色黎明”、拥有金色义眼、并且刚刚救了她(或者只是清除了永动社的追兵?)的阿野,是目前黑暗中唯一可见的、不确定的生路。
她咬了咬牙,拖着伤腿,忍着全身的疼痛,艰难地跟了上去。
就在她迈步的瞬间,左手掌心的齿轮纹身突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灼痛!那暗红色的“7”字烙印,仿佛被无形的火焰灼烧,变得滚烫,甚至隐隐发出微光!
这突如其来的异变让她脚步一滞。这烙印……在现实世界是星轨科技的追踪标记,在这个世界,它又意味着什么?永动社的“最高级别追踪烙印”,还是……别的什么东西?
阿野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异常,在裂缝入口处停下脚步,回头看了她一眼,金色的义眼微微眯起。
沈棠强压下心中的惊疑,握紧拳头,用袖子遮住发烫的掌心,加快了脚步。
裂缝内部是一条狭窄、陡峭向下的金属甬道,弥漫着更浓的机油味和潮湿的铁锈气息。阿野的身影在前面若隐忽现,步伐稳健。沈棠艰难地跟着,每一步都牵扯着伤口,冷汗浸透了粗糙的布衣后背。
在昏暗的光线下,她瞥见甬道壁上,有一些用暗红色油漆粗糙涂抹的符号——一个简单的、被齿轮咬合的抽象黎明太阳图案。
这,大概就是“锈色黎明”的标志。
而她的到来,对于这个挣扎在齿轮夹缝中的反抗组织,对于这个危机四伏的蒸汽朋克世界,究竟意味着新的希望,还是……更深灾难的开端?掌心的烙印,如同一个定时炸弹,在她踏入阴影的同时,无声地灼烧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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