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沉的警报鼓声如同投入死水潭的石块，在金瞳部落的夜空下激起层层紧张的涟漪。短暂的骚动后，长期与危险共存的部落展现出了惊人的组织性。男人们抓起新铸的铜矛石斧，按照预先演练的位置快速奔向村落的防御节点；女人们则带着老人和孩子，有序地退入村落中心最坚固的几座石屋和半地穴仓库；孟婷和伊姆长老指挥着几位助手，将准备好的草药、清水和包扎用的软皮搬到广场篝火旁，设立起临时的救治点。
程然和雷长老站在新垒起的矮墙后，目光穿透黑暗，死死盯住东北方向。空气中弥漫着泥土、汗水和一种无形的肃杀之气。远处，那片吞噬了神秘窥视者的棘树林寂静得可怕，仿佛暴风雨前的宁静。
“他们会在天亮前动手。”雷长老的声音沙哑而肯定，他粗糙的手掌摩挲着铜矛冰凉光滑的矛杆，“夜袭是他们的惯用伎俩。”
程然点了点头，他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一种沉重的责任感和对未知敌人的警惕。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那块“拉克尔之心”似乎也感应到了什么，传来一阵阵微弱却持续的温热感，与他脑海中那片记忆空洞带来的隐痛交织在一起。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流逝，月亮在云层中时隐时现。负责在哨塔上了望的猎人不断用手势传递着远处毫无异动的信号。
就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第一支裹着油布、点燃的箭矢，如同恶毒的萤火，悄无声息地从棘树林的方向升起，划破夜空，带着尖啸，猛地扎进村落边缘一栋茅草屋顶上！
“敌袭——！”
示警的吼声与火焰腾起的噼啪声几乎同时响起！
刹那间，更多的火箭从黑暗中攒射而出，目标集中在村落外围的房屋和栅栏上。显然，对方试图制造混乱和火光，干扰视线，削弱防御。
“灭火队！上！”雷长老大吼。早已准备好的族人立刻提着水罐、顶着湿兽皮冲上前，奋力扑打着开始蔓延的火苗。
几乎在灭火队行动的同时，矮墙外的黑暗中，响起了密集而迅捷的脚步声！数十道黑影如同鬼魅般从林地边缘冲出，他们身形瘦削矫健，皮肤在微弱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灰败色，脸上涂抹着暗色的泥彩，手中握着打磨锋利的黑曜石长矛和投索。他们的动作协同一致，沉默无声，只有武器破空和脚步踏地的声响，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这就是“沉默者”！
“放箭！”雷长老挥动铜矛，指向冲来的敌影。
墙头和后方的哨塔上，早已蓄势待发的金瞳族猎手们松开弓弦！箭矢如同飞蝗般射出！大部分是传统的石镞骨箭，但也夹杂着几支闪烁着金属寒光的铜头箭！
冲锋的“沉默者”显然对弓箭有所防备，他们举起简陋的藤牌或利用敏捷的身法闪避，石镞箭矢大多被格挡开或射空，造成的伤亡有限。然而，那几支混在其中的铜头箭却展现了恐怖的威力！
一支铜头箭穿透了藤牌，余势未衰，深深钉入后面一名“沉默者”的胸膛，他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扑倒在地！另一支则直接射穿了一个试图翻滚躲避的“沉默者”的大腿，强悍的穿透力几乎将他的腿骨击断！
铜质武器首次在实战中展现的杀伤力，让冲锋的“沉默者”阵型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混乱和迟疑。他们似乎没料到对方拥有如此犀利的远程武器。
趁此机会，雷长老怒吼一声，率先跃过矮墙（预留的出击口），手中的铜矛如同毒龙出洞，直刺一名冲在最前的“沉默者”头目！那头目反应极快，用黑曜石长矛格挡，“铛”的一声脆响，黑曜石矛尖竟被铜矛生生崩碎！雷长老手腕一抖，铜矛顺势向前，刺入了对方的肩窝！
更多的金瞳族战士跟着雷长老跃出，与冲上来的“沉默者”绞杀在一起。一时间，矮墙外成为了血腥的肉搏战场。怒吼声、兵刃碰撞声、利刃入肉声和垂死的哀嚎声取代了之前的寂静。
程然没有贸然跳出去参与混战，他留在矮墙后，手中的长弓不断开合，专门点射那些试图从侧翼包抄、或者动作格外迅捷凶悍的“沉默者”头目。他的箭术经过苦练和实战洗礼，已臻精准，每一支铜头箭射出，几乎必有所获，极大地缓解了正面战场的压力。
孟婷则在后方救治点忙碌着，不断有受伤的族人被搀扶或抬下来。她强迫自己冷静，用清水清洗伤口，敷上捣碎的止血草药，用煮沸消毒过的软皮条进行包扎。伊姆长老在一旁协助，并指挥妇女们烧煮更多的热水，准备后续的救治。
战斗异常惨烈。“沉默者”个体战斗力极强，悍不畏死，而且配合默契。金瞳族战士虽然勇敢，又有铜制武器之利，但人数似乎处于劣势，且对方那种沉默中透出的疯狂令人心悸。
就在战线岌岌可危，即将被压回矮墙时，程然感到脑海中的刺痛感骤然加剧，胸口的“拉克尔之心”也变得滚烫！一股强烈的、带着血腥气的预警如同冰水浇头！
他猛地抬头，望向侧翼一处看似平静的灌木丛！几乎在他目光投去的瞬间，三道比之前所有“沉默者”都要高大、气息更加阴冷的身影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扑出，目标直指正在前线奋力搏杀的雷长老！他们的速度太快，动作飘忽，普通的战士根本来不及反应！
“雷！小心左侧！”程然嘶声大吼，同时几乎是本能地，强行凝聚起那代价沉重的预判能力！
嗡——！
大脑仿佛被无数细针穿刺，一阵剧烈的眩晕和空白感袭来，眼前的一切都仿佛蒙上了毛玻璃。但在那模糊的视野和飞速剥离的记忆中，他“看”到了那三道身影攻击的轨迹，看到了雷长老格挡和闪避的几种“可能”！
“左格，右闪，后退半步！”程然用尽最后力气，朝着雷长老的方向喊出了简短的指令，声音因为精神的剧烈消耗而嘶哑变形。
前方的雷长老正处于激战之中，听到程然那异常急迫甚至变调的示警，几乎是出于对战友毫无保留的信任，他想也不想，完全依照那简短指令行动——左手的臂盾猛地格开正面之敌的攻击，身体向右疾闪，同时脚下向后撤出半步！
“嗤！”“噗！”
一道淬毒的骨镖擦着他的耳畔飞过，另一柄诡异的、带着倒钩的短刃则贴着他的腰腹掠过，划破了皮甲！而因为他那后退的半步，第三名偷袭者志在必得的一记重击完全落空！
三名偷袭的“沉默者”显然没料到目标能以如此诡异的方式避开他们精心策划的合击，动作不由得一滞。
就是这瞬间的停滞！回过神来的雷长老怒目圆睁，手中铜矛带着破风声，如同雷霆般猛地刺出，精准地贯穿了因为攻击落空而露出破绽的那名高大“沉默者”的咽喉！
与此同时，程然强忍着几乎要呕吐的眩晕感和脑海中大片记忆被剥离的空虚感，射出了最后一支铜头箭，将另一名试图后退的偷袭者钉在了地上！
第三名偷袭者见势不妙，发出一声尖锐的、不似人声的唿哨，身形如同融化的阴影般向后疾退，迅速消失在黎明前的黑暗中。
首领的死亡和偷袭的失败，彻底动摇了“沉默者”的军心。那尖锐的唿哨似乎也是撤退的信号，残存的“沉默者”如同潮水般退去，来得快，去得也快，只留下满地狼藉和浓重的血腥气。
天边，第一缕曙光终于刺破了黑暗。
金瞳部落的战士们相互搀扶着，站在染血的矮墙内外，疲惫却充满劫后余生的庆幸。他们守住了家园。
程然靠在矮墙上，脸色苍白，冷汗浸透了衣衫。他望着远处逐渐亮起的天空，感受着脑海中那片不断扩大、带来阵阵空虚眩晕的空白区域，以及胸口那块渐渐冷却的“拉克尔之心”。
第一次与“沉默者”的正面对抗，以惨烈的胜利告终。但他知道，这仅仅是开始。敌人的威胁并未解除，而他所依赖的力量，代价正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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