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未亮,晨雾未散,两道身影已穿过湿漉漉的石板路,布鞋踩在上面,几乎听不见声响。
登仙楼在黎明前的清冷中静立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檀香从门窗缝隙里渗出,与府里其他地方的气味格格不入。
昨日的惊心动魄与夜里的起死回生,此刻想来,都恍如一梦。
田苗额头上被磕破的皮,还带着刺辣辣的疼,提醒着他那不是梦。
他与妹妹炒豆儿不敢叩门,只站在紧闭的院门外,呵出的白气在微凉的空气里消散,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陈玄吩咐的是过几日再来。
可他们哪里等得及。
田苗的心口擂鼓似的跳着,混杂着敬畏与一种焦灼的期盼。
仙师有事要交予他办,交予他这个只会赶马套车的下人。
这是何等的机缘,是昨日之前,他连想都不敢想的。
炒豆儿的心思却更实在些。
仙师救了爹爹,便是他们家在世的活菩萨。
她怎能心安理得地让仙师一个人待着,清早连口热茶都没人奉上。
就在兄妹二人踯躅之时,登仙楼的院门,“吱呀”一声,自己开了。
一道清淡的声音从略显昏暗的楼内飘出。
“进来吧。”
兄妹俩身子一震,对视一眼,脸上皆是难以言喻的崇敬,连忙快步迈过门槛。
陈玄正端坐于二楼的坐榻之上,并非在打坐,倒像是在专程等他们。
屋里虽也整洁,却少了炒豆儿在时那股细致入微的暖意。
两人没有半分犹豫,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仙师……”
“仙师大恩!”
田苗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沙哑,又是一个头重重磕下,额头与冰凉的木制地板碰出沉闷的响动。
炒豆儿眼圈早已红透,激动得一句话也说不出,只将头深深地埋下。
“起来吧。”
陈玄的语气里,没有半分对他们提早到来的责备。
这兄妹俩心中所想,他看得比他们自己还要清楚。
他的目光落在田苗身上,那壮实的身板因激动而绷得死紧。
“你的事,须得如此……”
陈玄开口,声音不高不低,徐徐道来。
他说话的时间,甚至不够喝完一盏茶。
跪在一旁的炒豆儿,只听得见仙师平稳的声音在耳边萦绕,却听不清具体是何言语。
她只能去看哥哥的脸。
只见田苗的神情,从最初的茫然,变为震惊,再化为一种了悟。
等到陈玄话音落下,先前那股子兴奋劲儿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领了军令状的沉重与决绝。
“小人……明白了。”
田苗的声音很稳。
“去吧。”
“是。”
田苗又郑重地磕了一个头,这一个头里,是截然不同的分量。
而后他起身,再没回头,腰杆挺得笔直,内心忐忑,却又脚步沉稳地离去。
偌大的登仙楼,再次归于寂静。
只剩下炒豆儿与陈玄。
那檀香的味道仿佛更浓了,压得她有些喘不过气。
她依旧跪着,低着头,脑子里有千百个念头像野蜂一样乱撞。
昨日的经历,将她的世界彻底击碎,她如今正茫然地站在这片闪着光却又无比骇人的废墟之上。
陈玄看着她那瘦小的、微微颤抖的背影。
“你又有什么想说的?”
他的问话很轻,像是一种引诱。
炒豆儿的肩膀猛地一僵。
她吸了口气,又吸了一口气,仿佛在积攒着从悬崖上一跃而下的勇气。
终于,她抬起头,那双清亮的眸子直直地望着他,里面盛满了对答案的渴求。
“仙师……”
她的声音细若蚊蚋。
“您……您是真的神仙吗?”
她用力咽了口唾沫,喉咙干得发紧。
“那《白蛇传》里的故事,水漫金山,盗取仙草……也都是真的吗?”
“这世上,当真有神仙,有妖怪,有……轮回地府?”
每一个问题,都像是一次叩问,撼动着她活了十几年的根基。
陈玄望着她那双又大又真的眼睛,没有直接回答。
他的嘴角,反倒勾起一抹极淡的,几乎看不见的笑意。
“你觉得呢?”
问题被原封不动地抛了回去。
炒豆儿愣住了。
她呆呆地看着他,看着那张仿佛与时间无关的平静脸庞,又想起父亲那张脸,是如何在他手下,从死灰之色变回温润的活人颜色。
所有的疑虑,瞬间烟消云散。
她的神情变得肃穆,腰背因一种新生的信念而挺直。
“奴婢觉得,仙师是真的仙师。”
她用的是陈述的语气,而非疑问。
“那这世上,自然便有神仙鬼怪。”
这是最简单的道理。
既然不可能发生的事已经亲眼目睹,那么所有不可能的事,便都成了可能。
陈玄对她的结论,不置可否。
他的目光有些悠远,像穿过了她,穿过了登仙楼的墙壁,看到了很远的地方。
他自然不是神仙,但对凡人来说,又与神仙何异?
他话锋一转,语气随意。
“今日怎么不去西府了?”
“惜春姑娘她们,怕是等急了。”
这突兀的转换,让炒豆儿一时没反应过来。
而提到听书,一股羞愧的热意涌上了她的脸颊。
她重新低下头,声音变得很小。
“奴婢不敢去。”
“前些日子,奴婢得了仙师的恩典,能和姑娘少爷们坐在一处听书,心里……心里实在是得意。”
她小声坦白,手指无措地绞着衣角。
“奴婢想,许是奴婢太得意忘形,忘了自己的本分,老天爷才降下惩罚,叫我爹爹病重……是奴婢害了他。”
这个念头,即便是在父亲得救的狂喜中,也像根刺一样,在她心头扎了一夜。
这是一种源于骨子里的,下人就该安守本分的恐惧。
陈玄听着,轻笑了一声。
那笑声很轻,却仿佛吹散了满室的沉闷。
他摇了摇头。
“你父亲的病,是他一生劳碌所致,与你听书,并无因果。”
他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在她脸上,那双深邃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意味。
“你只管去。”
“每日都去,照常听书,不必多想。”
“于我有用。”
炒豆儿的眼睛瞬间睁大。
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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